“进来吧。”
三月转头一看,门口站着嫩生生一个小郎,穿件桃杏色纱衣,挽起松茸茸乌发,两手捧着个陶制多孔鹅蛋样的东西。往脸上瞧,两腮莹润,红唇丰满,一双眼睛大大圆圆,说不上有多美丽,却闪动着天真无邪的光芒。
“你是……”
“我叫小念,哦,不,叫小怜!”小郎刚开口就说错了话,懊恼的吐了下舌头,又偷眼瞧三月有无生气。
三月皱了皱眉:“多大了?”
“十……十六!”小怜磕巴了一下,咧唇笑笑:“说话就十六了。”
只怕十五都是虚数,难怪一脸稚气未脱……三月目光移到他手上:“你拿的什么?”
“陶埙。”
“会吹?”
“吹不好!”小怜看那娘子又皱了眉,摆手示意自己奏上一曲,只得从命,纤长指尖按上了埙孔,极是垮慢的吹了起来。
三月将将听出个调子,暗道这小家伙真没说谎,也就比那起子吹不出声的略强一些。
“这什么曲儿啊?”
“梅花三弄。”小怜答了话,又轻声反问回来:“娘子喜欢么?”
吹成这个样子,居然还好意思问人家的感受!三月摸摸鼻子,也就实话实说:“不大喜欢……”
“那就好!”
小怜毫不遮掩的绽开了一缕笑容,看的三月直发愣:客人不满意,他还挺高兴,这是何道理!
见她不说话,只瞪眼瞅着自己,小怜生了不安:“娘子……咳,您还有什么吩咐?”
三月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因方才听曲时挪到了床上,就随手拍了拍床沿:“过来坐吧。”
小怜以为她这是要自己入帐的意思,越发紧张起来:“我……我来不得梅花三弄……”
“嗯?”三月听得云里雾里。
“公公让我回禀娘子:我是清倌。”小怜揪了揪胸前的衣裳,似在遮挡什么:“得……得灭去烛火,才能伺候……”
三月瞅他半晌,渐觉有趣儿:“你来夜欢楼做这档子营生多久了?”
“四个月。”小怜答道。
“接过几位客人?”
“您是头一位。”
“是吗?”三月歪头,表示不信:“清倌不是得先选花魁估价,才让陪客□□么?怎么到你这里不讲规矩了?”
“公公说我当不了花魁。”小怜低了头:“陪您挺好,您不会赖账。”
“……”三月愕然:“可你这什么都不会的,我要是退货呢?”
小怜一怔:“什么意思?”
三月看他一脸迷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老鸨说的不错,你是当不了花魁。”
小怜小声咕哝道:“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
“哦?”三月笑道:“那你来一个我看看。”
小怜立时红了脸,磨蹭了半天说道:“得……得先灭了烛火……”
“那还有甚意思!”三月才取笑一句,忽然想起若怜也是每每如此娇求,笑意便皆僵在了唇边。
“我认识一个花魁!”她说道:“可比你长得美多了!”
“那您为何还要点名招我?”小怜露出疑惑:“是因为花魁哥哥的客人很多么?”
“不是!”三月一窒,脑袋里乱了半天,叹息出声:“他有事儿瞒着我……”
“公公教过:不能什么都麻烦客人,也就不用什么都和客人说。”小怜低声言道:“比如我……”
三月见他没了下文,脸色古怪,便替他说的道:“比如你没有十六,也不是清倌?”
“呃……”小怜鼓腮瞪眼,眨了半天睫毛:“我是!”
老鸨子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容易糊弄的,嗬……哪里不是看人下菜碟儿!三月自嘲一笑,转问小怜:“你是怎么到这地方来的?”
“这里能吃饱,能穿暖,有屋子住。”
“你好像还挺喜欢这里?”三月想起方才在别屋所见,心生诧异:“就不怕挨公公打,受客人折磨?”
“在外面也一样挨打受折磨。”小怜只是绷了绷腰背:“习惯了。”
三月瞪着他,不知说些什么好,半晌又问:“要是我带你走呢?”
小怜愣了一下,轻轻摇头:“公公不让!他说不能随便和客人走。”
“为什么?”
“客人不会真心对我们好,一天两天看着好,一月两月就腻味了。”小怜回答:“到时候往哪里去呢?又要吃不饱,穿不暖,没屋子住了。不如在这里,到死都有人陪。”
“……”三月呆了下来,半日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