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脚步声自外传来:迟疑着,试探着,走两步,停一下。
若怜僵如石像的身躯起了轻颤:三月,是三月!他紧张的舔了舔唇,又极快的抹了把脸,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撞开了门帘。
“请问,有人在么?”
一个糯糯怯怯的男声飘进了耳中。
若怜一惊停步,却已经把自己晾到了不速之客的对面:那是个年轻小郎,穿轻薄的粉衣,戴艳丽的花簪,周身洋溢着浓郁香气,处处都觉熟悉。
来人正是小念,他一见有人,还是位年轻男子,不禁喜上眉梢:“哥哥好!”
“你是谁呀?”若怜盯他半天,才哑声问出一句。
“我叫小念。”小念福了一福:“想在哥哥这里讨口饭吃。”
若怜警惕的看着他:“在我这里……”
“我昨晚就没有吃饭,今早也一直饿着。”小念委屈至极,指指头顶:“这都过了晌午了。哥哥行行好吧。”
若怜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终于丢出句话来:“没生火,只有冷饭。”
“能填饱肚子就行。”小念听他松口,脸上立时堆笑:“我不挑剔,谢谢哥哥。”他一觉睡醒,想找些吃食,哪知左翻右找,连片面渣儿都不见。饿的实在难受,早把那位娘子什么“不许出屋,不许乱走”的训令忘到九霄云外了。他爬墙出来,沿着小巷,一路敲门,邻舍竟然都是空屋!好容易找到这里,见院门虚掩,就试着一堆,这才遇上人了。
“你等在这儿吧,我拿给你。”若怜不愿他跟着自己进内室,就指了指院中的石桌石凳。
“行!”小念一屁股坐下,想着就要有饭吃了,随口哼上了只小曲。
怎么好像梅花三弄……若怜心思一动,到了灶上看看,鸡汤是给妻主熬的,枣包是给妻主蒸的,她昨晚生气,还没吃到口里,不想便宜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他挑拣了一番,盛了一个白面大馒头,凑了一碟坛子菜,又夹了两根灌条肉,出来端给小念。哪知正看见他抱着一大摞自己晾在院里的衣裳。
“嗳!”若怜匆忙放下食盘,来抢衣裳:“你怎么随便动人家的东西。”
“风大,我怕衣裳被吹地上,就帮哥哥先收起来。”小念刚还揣的满满当当的怀里忽然一空。
若怜把衣裳凑到了鼻前:不能让三月闻到!三月一定不喜欢这种甜腻的香气。
“万一下雨淋着了,哥哥不就白洗这一大堆了?”小念眨着无辜眼睛,不明白怎么就惹对面男人不高兴了。
见他只是一番好意,若怜也就不再多言,又见这小郎坐在风地里急火火的吃馒头,暗自叹了口气:“还是进屋吧。本就是凉着吃,你再就和风,回头一定肚子痛。”
“哦!”小念先咬下一大口来,方端着食盘跟在若怜后面迈进里屋。
若怜一边叠衣裳,一边打量他,见不大工夫,他就狼吞虎咽的把一盘子饭菜扫个精光,知道是真饿了:“饱了没有?”
小念抹抹嘴唇,讪讪一笑。
“我再给你多拿些。”
“谢谢哥哥!”小念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哥哥真好!”
若怜忍不住也弯了弯唇,又给他盛了一盘子来,收拾完昨夜那些碎物,坐在旁边看着他吃:“你多大了?”
“十六!”
“不像!”若怜轻叹。
“我腊月生的。”小念答道:“搞不清属相。公公让我和客人说十六了。”
公公?客人?若怜一下子坐直了身躯:“你打哪儿来的?”
“夜欢楼!”小念实话实说:“很热闹的地方,哥哥知道么?”
怎么会不知道!若怜脸色就是一白:“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客人买我来的。”
“谁……”一度,若怜不想再问下去,可终究他还是问出了口:“谁买你来的?”
“是位娘子。”小念没听出来那位哥哥的声音在轻轻发颤,他自己被馒头噎住了,直着脖子顺了半天,才回上了一口气:“哦,不对,是位大人,陶大人!”
刹那间,若怜只觉头发懵,眼发晕,身子发冷,他栽晃了一下,扶着桌角才得撑住。
贴墙妆柜上立着一面镜子,里面映照一位美人,脸色惨白,眼眶通红,眉头僵拧,唇纹却一点点扯起,打着颤,硬生生的扯出了一个笑容:“你说……是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