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黯灯息,夜深人静。
聂赢与岳和一躺帐底,一卧帘外,各想心事,俱都枕臂望空,不能成眠。一阵柔风吹过,舆图边角沙沙作响,两人相继叹息。彼此又都听在了耳中,互相一窥。
“属下吵着侧君了。”岳和生出尴尬,便请出帐宿卫。
“没有。”聂赢示意他不必多礼:“岳使在想何事?”
“我……”岳和一时语窒。
聂赢安静等待,还朝他转过身来。
岳和只得开口:“在想……回去的事!”
聂赢点了点头:“出来快有一年了,处穷山恶水,历雪地冰天,度艰难,受辛苦,多有无奈之事,连累两位,聂某深觉不安。”
“侧君客气了。”岳和垂下眼眸:“这一年属下过的太自在……屡有违规逾矩之处,当受责罚,却为您担待。自思……愧无面目。”
聂赢瞧他半晌,轻叹口气:“自在二字,世人皆愿,却非求而可得。”
“是!”岳和眸中也添了黯然,转又拿强笑遮掩了去:“侧君既然在此不自在,何不早回上京英府去寻个自在?”
聂赢默默无言,腕上金环不知何时又扣到了一起。
岳和也不再多话,悄悄摸上怀里小巧的物件儿。
“寻个自在……自在……”聂赢喃喃两声,忽又言道:“我有时好奇,英王可像你家圣上?”。
岳和一愣,想了想才道:“论容貌:圣上清矍,英王隽艳。”
“性情呢?”
“圣上端严,英王洒脱。”岳和话刚出口,心忽一颤,连忙请罪:“属下随意品评主子,实属大不敬。”
“喔,是我问的无礼。”聂赢看他已经跪起,连忙抚慰:“岳使勿忧,此处并无外人。”
话虽如此,岳和毕竟不敢再放肆。
过了一会儿,聂赢又低低言道:“我也在考虑回去的事情!”
岳和眸光一亮:“您是怎样打算?”
“若想平安离开太阴山,先要助俪戎王达成心愿。”聂赢一点点蹭寻缝隙,想要脱开金环:“浮虚小道现为元摩利把控,逃走极难,且……”
且奋身来此,岂能无功而返?岳和心下明了,替他把话讲完:“非仅侧君,我家圣上与英王也视九戎百姓如六国苍生,望能跟随明主,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聂赢看他一眼:“听英王言,胤皇胸怀宽广,事事以天下为先,聂某钦佩之至。”
这话里的意思真多……且又提到了圣上!岳和心底来回揣摩,口里只恭敬答道:“属下在御前时也听圣上对英王讲过:侧君是能顾大局之人。”
“……”聂赢的目光一直逡巡在他身上,闻言暗想:此人之剔透玲珑,不在叶恒之下。胤国暗卫名不虚传,一个两个,都使人刮目相看。念及故人,忽又生戚戚:叶恒竟被冤死,连我也深觉惋惜,更不知紫卿是怎样难过!
“侧君,您想怎么帮俪戎王达成心愿?”岳和问道:“属下冷眼旁观,似无机会?”
“机会很快就要来了。”聂赢转回心神:“才刚你也听见小夭传回的消息:青麒孟绰攻打怀婳。”
“果不出侧君所料。”岳和对聂赢猜测时局之准一向敬佩:“雪璃不能两线作战,所以在北疆这边缓了一手。”
“喘息之机稍纵即逝,达木丁和元摩利却没有好好利用。”聂赢微微眯眼:“不晓得利刃屠刀已架到脖子上了,还在做着天下大乱、九戎建国的春秋大梦。”
“侧君是想……”岳和隐隐猜到了什么。
“达木丁邀元摩利去哈赤,元摩利不去;可若元摩利请达木丁来央金,达木丁必来。”聂赢似乎胸有成竹:“倘被斯瑾提驱赶着,他还会来的更快。”
“您是说斯王仍会出兵?”
“会!而且将一鼓作气,直捣王廷。”聂赢并无犹疑:“南边已无后顾之忧,北疆自然要长驱直入。”
看来麒、璃开了和谈,且已经讨价还价完了。岳和暗暗掂量:“达木丁若来央金,可就给了斯王进兵龙国的借口。”
“不错。”聂赢点了点头:“所以,要当机立断。”
“元摩利……”岳和压低了声音:“不会杀哈赤王的。”
“她是不会,但……”聂赢腕上稍一错力,挣开金环:“温朵娜会!”
“嘶!”岳和背脊上的肌肉已然缩紧:“温朵娜出手……”
“得有人替她出手!”聂赢言道:“否则后面的事儿会不好办。”
岳和也作此想,又问:“只杀哈赤王还不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