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攻西川?”赵枚被吓了一跳。
青峦斜着眼睛瞥来:“怎么?”
“殿下,西川一直都在暗中增兵,可不如半年前好打了。”赵枚大皱眉头:“万一强攻难下,傅临大军又包抄我身后,再有老青泰的兵趁火打劫,来抢株洲、随城、兴城……则我会陷三面重围,有全军覆灭之险。”
“老姨母为何要打玄甲军?”青峦冷冷言道:“玄甲军与胤庭同室操戈,正给了大麒开疆拓土之良机。朝中不乏有识之士,自有妙计献上,此一点无须操心。”
赵枚听她的意思,这中间不定又有多少布置,既说无须操心,那就是真的不用顾忌青泰李后了。
“至于傅临大军,乌合之众而已,不足为虑。”
“啊?殿下……”赵枚对此可一点不敢苟同。
青峦并不明言,只将话锋陡转:“西川是多了不少兵,可有兵无将,仍是不堪一击。紫胤最强之军,一为铁鹰、故豫王、韩宜一脉承袭的玄甲军,一为皇帝自将的紫衫军。紫雲圖继位之后,重用清流,极力拓展嫡系势力,提拔了并非门阀贵族而仅行伍出身的数位将领,如周历、王佩、邱韶、廖禾、冉骁等。以期独当一面,能分流世家军权。”
“似已初见成效?”
青峦一笑:“这几个人中,邱韶能征惯战,谋勇双全,又和贺兰后沾亲带故,所以最得胤皇信赖,封赏和官爵也是最多最高。韩宜回合江大营之所以要走西川,也是因为知道邱韶能干,日后可能与自己分庭抗礼,所以想先在暗中窥察。周历和王佩也还不错,但资历尚浅,不能完全服众;故紫云瞳不在军中之时,要以紫衫军主帅傅临加以扶持、约束。廖禾年轻,心高气盛;冉骁勇猛,但智谋不足,这两位尚在紫衫军中历练,受副帅齐晖节制。其余人等么,估计还在甄别考察之中。紫雲圖虽然雄心勃勃,可在实际用人时仍觉捉襟见肘,因而大开真武盛会,想要招揽六国才能之士。”
“也就是说胤国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强盛?”赵枚领悟过来。
“傅临与齐晖,可说是除了紫云瞳之外,最被胤皇倚重的将帅了。她们一驻外,一守内,担子极重,干系极大。特别是傅临,在紫云瞳失爵无权不能领兵的情况下,几乎承担了紫胤整个对外攻防大任。之所以我说她的军队是乌合之众,是因为她防务范围太广,兵将太过分散,盯着玄甲军就够费神了,还要辖卫赤凤,警惕雪璃,防备大麒和玄龙。她的兵不够,只能就近从赤凤幕召。这些新兵的战斗力和忠诚心都受质疑。”
“是啊,是啊。”赵枚频频点头:“她还不及紫云瞳能耐,估计早就焦头烂额了。”
“枯藤岭案后,玄甲军从胤皇倚为肱股变成了心腹大患,而除紫云瞳外,邱韶也吃了挂落儿,不得不被免职,西川一地监视防备玄甲军的重任竟不知能由何人承担。”青峦指向舆图:“西川地理环境复杂,历史因缘更复杂,之前是胤襄王为政,后属睿王,又半被恭王染指,以邱韶之才干,尚且顾头难顾尾,多有疏漏,何况别人?或属平庸,或乏资历,更加难于统驭。”
“奴才看非紫云瞳亲往不可。”
“紫云瞳也非三头六臂。哪里着火,哪里去救,她也忙不过来。”青峦悠闲的吃起了梅豆:“韩飞世称良将,只要手中有兵,打西川不在话下。株洲三城粮草充足,军船丰储,时值盛夏,驾浪乘风,可一夜千里。”
“打下西川之后……”
“打下西川,则合江天堑为我所有,割据东南,已成定局。”青峦眸光闪烁:“接下来就要看六国局势如何变化了。”
“殿下不打回洛川去么?”赵枚满脸期待。
青峦沉思片刻:“大麒多年来偏安一隅,早晚成人案上鱼肉。我何不将眼光放长远些,但有六国,何必着急一把龙椅。”
“殿下!”赵枚激动的不知说甚为好,只觉二十余年舍家相从,投身报效,终将有所回报。
“事无远虑,必有近忧。”青峦见小荷包中都剩了梅豆皮,便拍散手上豆屑:“再来想一想,当今局势之下,紫胤会如何应对。”
“紫胤恭王最忌惮之人就是紫云瞳,必欲除之而后快。”
“这件事我们也要配合。”青峦沉吟许久:“六国之中谁不忌惮紫云瞳呢?别看韩飞和她那些玄甲军中的狐朋狗友大话说的厉害,提到真心畏惧,唯此一人而已。”
“该是豫王吧?”赵枚言道:“紫云瞳自己都数次说过,带兵治戎,不如其姐。”
“此自谦之语,不足予信。”青峦摇头笑道:“不如其姐,最后却能让这个姐姐死在自己手里,孰强孰弱,一目了然。上京变乱、龙脊山设伏、芦城解围,紫云瞳打的都是硬仗,每每在紫胤生死存亡之际,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出不意之计,扭转了整个战局。其智、其勇,确乎出类拔萃。”
“是。”赵枚低头退后,等了半晌,自己把瞪看舆图的眼睛都瞪酸了,方才叹道:“可奴才确乎想不来,这一次,她还有什么办法能把局势再次扭转呢。”
……
小院子不大。隔着门厅,离凤在东屋里也不时能听见西屋里的高谈阔论,那是云瞳在和两个秀才闲聊,天南海北,上下古今,奇闻异事,秘境传说,似乎不亦乐乎。
想学仙人跳,你得先找到仙人岛,等自己变成了仙人,一步能到天边,一步能到山前。若还想去凌霄宝殿或九幽冥楼,那不成,据赖秀才考证:此两路不通。
离凤听到这里,只觉比刚才断续所闻的凌藏谷、柯兰山、遇仙洞等还要荒诞不经,从世上真有名字的地方,到书中尚有名字的地方,再到故事里传有名字的地方,最后讲到她们自己瞎编乱造出名字的地方……再不打住,只怕这两个秀才接下去就要怂恿王主试一试羽化飞仙了。正巧六月敲门,说王主吩咐把晚饭先摆进来,离凤便道:“请六姑娘给端壶茶过去吧?都聊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六月会意,笑着去了。不大功夫,云瞳回来用饭,进门先换衣裳,只喊燥热。
“该请郝秀才做法,让龙王赶紧布雨。”离凤拿了素巾为云瞳擦汗,又抖开一领干净衣裳。
云瞳笑了笑:“今儿可知道什么是‘天花乱坠’了,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听听去?”
离凤耸肩摇头:“我没长仙根,悟性又差,若听了她们的话,向往起那些仙源宝境,却不能亲去领略,岂不难受?”
云瞳知其性情端严雅正,不喜怪诞荒谬之事,便不再邀,一笑作罢。
饭后,两人在院中纳凉,携手月下,并立花前,忽闻一缕若有似无的笛声,便侧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