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帝登基伊始,即孜求谏章,广纳人才,大开言路,特将言官加升两级,常有奖慰。二火案后,更于宣政殿晓谕群臣:“在朕日理万几,岂能一无违错?惟听言纳谏,则有过能知,有错必改。”更命群臣秉忠正之心,纠政务得失,匡君王德行,不可趋利避害。遇帝失德,即时启奏,勿行畏避。
皇帝作态,古今皆然,众臣心知肚明,只是垂首称颂,并不敢真正践行。不想今日竟有詹涟,挑在国祭佛典上来履言官之任,言词铿锵,直斥帝非,令人瞠目结舌。
“前,圣上有言:国治未臻,民生未遂,灾害频仍,干戈扰攘。此罪在何人?”詹炼于众目之下毫不退缩:“今之形势,更恶于前,试问,又当罪何人?”
殿中数百官员无人应声,武德帝环视一周,淡淡言道:“詹卿且条条讲来。”
“别光吐废话。”和王跟着接了一句。
紫云昂捋着腰下玉佩,暗发冷嗤:三姐,你敢让她当众讲么?
“臣闻忠武侯韩越发兵过江,月前已破西川。如斯大事,廷报为何隐瞒?”
詹炼一言方出,满殿皆惊。祁左玉还道她只是要提疫情处置失当等处,预备了许多分辩之语,不想竟是开口兵事,还说了个谁也不知道的消息,只觉脑中嗡嗡作响,眼前阵阵黑曚。
“你说谁?韩……韩……”和王大呼向前,似是惊骇之极:“他的玄甲军不在株洲好生待着,跑来西川作甚?”
荣泰落职,由副手褚嶙代掌兵部权责,闻言急忙跪倒御前:“禀圣上,詹炼乃信口雌黄,臣未接此军报。”
“我大胤六军由英亲王督帅,紧急军情不报兵部,非此一日。褚大人又只副职,暂代部务,甚事不知,不足为怪。”
褚嶙闻言气恼转头,见说风凉话的是御妹恭王,只得忍气吞声。
龙虎卫大将军晁珊闻言,脸色极不好看,祁左玉瞧的分明,心中一紧,又在群臣中寻找紫衫副帅齐晖的身影,竟然不见,不由更添忧虑。
“韩越若已过江,怎么兵部会未接军报?”端王疑惑问道。
她女儿小睿王问的更急更响:“韩越都打下西川了?那不离上京已经很近了。”
殿中瞬间哗然。
詹炼高声言道:“褚大人不知其详,由臣代禀:圣上复爵英王,激怒玄甲,韩越替母伸冤,起兵过江,已破西川,将奔阙下。敢问圣上,将以何言慰之?又能以何恩退之?”
武德帝深吸了一口气:“此事,卿从何处知之?”
听在众臣耳中,这仿佛就是已经默认,连祁左玉都白了脸色。
“臣还听说,傅临大军在后欲追击玄甲,却被雪璃、青麒联军拦在株洲一线。”詹炼大声言道:“就在眼下,这大报恩寺的灵烟未渺,整个合江大营却已成了一片火海。”
“啊?!”
这消息就像炸雷一般,击的殿中众臣都失了魂魄。和王懵了神,使劲瞪眼瞅恭王:老六啊,你不是说韩越因为小七复爵,威胁要反,请我帮着一块“力劝”老三,把小七扔出去完案,以后不能再对你我把政掣肘。可怎么,梅花郎真的打过来了?青麒和雪璃还结成同盟,拖住了傅临大军?这要是有何闪失,紫姓江山都要易主,咱们可往哪里当家去呢?
“此种流言,尔从何处听来?”武德帝仍是沉声追问,不改颜色。
“外面都传遍了,不用特意打听。”詹炼目光炯炯:“臣只觉奇怪,怎么圣上会无耳闻?”
紫云昂直到此时方不慌不忙的转到御前,问出大家都最想知道的一句:“请圣上明示,此事果为流言么?”
“朕未闻此,便是流言。”武德帝直视恭王眼眸。
紫云昂冷嗤不绝:“圣上尚在梦中乎?请容臣妹为你、为众大人释讲此危局。”言罢,不待武德帝批准便转身面对众臣:“二十年前,雪璃等五国联兵在葛千华统领之下,败我母皇,夺我疆土,几亡我大胤。诸位可还记忆否?”
祁左玉见恭王这般站了出来,便知今有大事将发,一惊而颤,向后踉跄退步,被女儿紧紧护在怀中,就听端王已经泣下:“奇耻大辱,刻不能忘。”
“诸位还想重历一次么?”紫云昂厉声问道:“雪璃公然撕毁盟约,纠合青麒,攻打傅临大军,一旦取胜,南迫合江天堑,北入赤凤旧地,再与玄龙勾结,可从三路进军,威逼我大胤。当此紧要之时,我大胤的最精锐之军—玄甲,却要袭来上京,为屈死老帅韩氏鸣冤。国之将破,我大胤女儿们不能奋身御敌,却还在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