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热症能控,更能治。”清涟又道:“大家瞧瞧家里或是左邻右舍,都有发作后又好了的,说明绝非死症。又有什么理由要把病患尽皆杀灭呢?大家切莫听信谣言、毁谤朝廷,辜负圣上一片慈心。”
众人瞥瞥端碗舀汤的医士,又看看举枪挺剑的兵卫,疑虑并没消去:“皇帝姥真有慈心么?”
清涟先是一指何景华:“这位何先生,乃医仙弟子,被圣上特意请来,给大家治病。”
众人一呆,接着便露出些惊喜之色。
何景华颔首致意:“母姥们但肯信我,一定能很快痊愈。”
清涟又把洞生拉上台子,摘去小帽,露出个刚长头茬的光脑袋:“这是莲花寺的小沙弥,也是被京兆尹找来,就为辨认仙根。”
洞生顺着清涟所教言道:“我同何先生说了:仙根就是美人娇。”
“现上京内外所有美人娇都已经运到这里,切洗入药,份足量够。”清涟一指医士捧着的大药碗:“圣上命从国库出银,熬汤制丸,病患饮用直到痊愈,分文不取。诸位,这还不能彰显圣上慈爱护民之心么?”
“原来这样啊…….”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推盆的缩手,摔碗的撤袖,和兵士推搡的也都走了回来。
“可是前天,有个老爷爷喝了这药,傍晚就死了。”
有人怯怯一提,当即又惹来一片质疑。
“对啊,我也亲眼所见。”
“你说药汤治病,可怎么治死人了?发作热症就没死那么快。”
“还是不能信。皇帝姥和官奶奶哪有那么好心?真能白给你熬药治病?”
这些人怎么不识好歹!庆余气的又要跳脚儿:就欠阎罗鬼儿把你们全收走!
清涟知道此时不可泄气,否则前功尽没,遂猛锤铜锣,又将异声压住:“生老病死,原膺天命,不可归怨医者。药中置毒,却是丧心病狂之举,不独律法不容,天亦不佑。”他指着面前一位老翁,转命洞生:“去把这位老爷爷手里的药汤拿来。”
庆余一旁看着发怔:“少爷你做什么啊?”
清涟接碗在手,群示众人,仰头一饮而尽:“我今喝了,大家看是怎样?”
“少爷!”幸宁刚端了煎好的药来,一看清涟的举动吓得抖手:天啊,那是谁吃过的,您怎么能再用?万一,万一……
清涟饮罢,盘腿坐于石莲台上:“从此时起到太阳落山,我就在这里陪着诸位。若药中有毒,一定发作,我先诸位而死。若药能治病,热症可退,大家也好放心服用。”
“呀,这小郎……”众人面面相觑。
庆余急的抹起了眼泪:“在这大风地儿里坐上几个时辰,没热症的也要发作热症了。”
“少爷,你这是何苦?”
洞生又是感动,又是着急,重又跳上石台,坐于清涟背后,为他作一支撑,口中喃喃念起经文:“稽首本然清净地,无尽佛藏大慈尊……慈因积善,誓救众生,手中金锡,振开地狱之门;掌上明珠,光摄大千世界。智慧音里,吉祥云中。为阎浮提苦众生,作大证明功德主……”
“这小郎怕不是神菩萨现身借体,特来搭救你我的吧?”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早有虔诚的老翁老妇跪倒叩拜:“菩萨显灵,普救众生。”
“别光拜,快喝药吧。”幸宁、庆余帮着何景华挨人手里送药碗:“喝了药,病好了,你们回家,我们少爷才能放心。”
“我不用喝药,我已经好了。”有人看碗皱眉:“可为什么不让我回家?”
“没有不让回家。”场门边忽然响起一个洪亮声音,进来的正是京兆尹岳向欣,她在赶来途中接得何景华报信,心忧如焚,马不停蹄,到此一看景况,竟是平和安详,不由长舒一气:“因大家退热不久,恐病情有所反复,家去仍把亲人传上,故而留下观察两日。”
“岳大人。”何景华看见是她,忙走过来。
岳向欣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圣旨,当场宣读,和清涟方才所言基本相同:“……务使痊愈如初,以安朕心。”又道:“圣上今日步行至大报恩寺,一为孝贤皇后大祭,二为上京百姓祈福,不日还有恩旨,大家勿所忧虑。”
“圣恩无极!”病患们跪下磕头,又见清涟高坐台上,玉面已退去赤火,正微笑看来,果然没有中毒,便也上前纷纷对他行礼:“贺兰官人,多谢了。”
“明日把已经痊好的百姓送回家中。”岳向欣当场宣布:“本官今晚就驻合剂所,大家有何诉求,可当面来提。”
百姓们道谢散去,各领药汤,并由医士们分拨切脉,记录病情,依轻重各有添补。
何景华抹了把额间冷汗,爬上莲台,轻对清涟言道:“小官人,没事了,快回去吧。”
清涟朝他微微弯唇,却只刚说个“好”字,已倒头栽下。
幸宁、庆余和洞生尽皆惊叫:“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