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
两辆青蓬马车在山道上慢慢驶着。从奕坐在后面一辆,裹着件描莲枝的锦袍,靠着个绣青鸟的花垫,手里握着个香囊,内藏一枚木鱼模样的白玉小印章。他挽起了头发,勒着条抹额,除了左耳上一颗星云样式的蓝宝徽记,别的妆饰一样未带。往脸上瞧,眉浅眼深,腮瘦唇薄,血气仍是不足。
“少爷,放下那帘子吧?”小唐在旁劝道:“山里风凉,可别叫吹着了。”
“怎么见不着多少游人香客呢?”从奕怔怔瞅着窗外:“去春,是伴着王主步行上山,明明热闹的很。”
小唐听他又想起英王,又忆起旧事,便低头不答话。
“月郎说的:埋首车轿,闷头到顶,何来游山之趣?”从奕叹了一声:“果然如是。”
“少爷,您今儿不是来游山的,是来治病的。”
从奕微垂额头,轻抵车窗,不胜怅惋:“是啊,就想下去走,我也走不动了。”
秋风起,寒意侵,山中草木亦现凄色,谁不触景生情?小唐也不知该怎样解劝才好,只得把从贵金常日里说的那些话又提一遍。
“等从山顶下来,少爷一定大好了。”
从奕极淡的笑了一下,目光仍落在窗外:“什么时辰了?怎么天都黑下来了。”
小唐探头望了一望:“没到正午呢,只是……头顶有块黑云,想是要下大雨了吧?怪不得这山里少行人。少爷,侯主在前面叫停车了。”
从贵金正打瞌睡,不妨马车一停,人被晃荡醒了,茫然不知状况,便问萧忘情:“出什么事了?”
“我让赶车的换条道,先往法华寺去。”萧忘情朝窗外指指:“天色有异,这会儿不能上山。”
“上山和天色有何关系?”
“就怕迷路。”
“也罢。”从贵金伸了个懒腰:“坐这么长时间的马车,我都累的腰酸腿疼,小奕怕是更不舒服。先找个地方歇歇也好。”
马车转头改道,萧忘情眼波一掠,无意间瞧见车后闪过两条黑影,再仔细辨认,却只有秋风飒飒,林木萧萧了。
“又怎么了?”从贵金见她使劲儿向外探身,自己也跟着扭头瞅了两眼,却是什么都没瞅着。
“好像有人跟着咱们?”
“哦?”从贵金皱皱眉头,立时叫过管家来:“带几个人四下看看……”
过不多久,管家回报:“有几只兔子蹿过。”
从贵金“噗”的一笑:“不是老虎就好。”又对萧忘情说道:“上了年纪,难免眼花。”
“小心一点总没坏处。”萧忘情并没放松下来,反倒是多看了从奕的马车一眼,随后吩咐管家:“请少爷的车跟上来,我骑马断后。”
……
山林中一棵不算太高的树上,小东正喋喋责怪小西:“你那么笨啊,半天爬不上来,差点儿就让从家发现了。”
“怎么不说小南?他踩着我的头爬树。我是叫他给耽搁了。”小西咕咕哝哝的辩解:“再说了,刚才我冲在最前面,那马车忽然转弯,我躲的当然要比你们费劲儿了。”
“别吵吵,从家还没走远呢。”小北一连“嘘”了好几声:“我看见那个女人又回头了。”
“哪个女人?”小东拢手作棚,朝山道上眺望。
“就那个从贵金授意、预备拐走侧君的女人……年纪老大了……不过长得还不错。”
“什么不错!”小东怒道:“给王主姐姐提鞋都不配。”
“快让我也瞧瞧。”小西好奇的往上蹿了两蹿:“我还没见过那人正脸儿呢。”
“有啥好瞧的?跟你一样,两个鼻孔一张嘴。”小东不忿,挡着小西不叫冒头。
“谁不是两个鼻孔一张嘴啊?可也有俊的,有丑的,怎么会都一样?那女人要真像我,就是生得俊的。”
“啥,你还叫生得俊的?”小东撇嘴一嗤,拿脚尖磕磕小南的顶瓜尖:“半天不言言,又发什么呆呢?你来说说看,咱几个里头谁生得俊,谁长的丑?”
小南仍未吱声。
小东生了气恼,伸腿揣了下去:“说话啊,你个闷葫芦。”
“嘣噹!”
他不踹还好,这一踹,小南再也坚持不住,从树上栽落到地,摔了个四仰八叉,这才捂着屁股,垫着脖子“哎呦哎呦”的叫唤了起来:“下面一个拱我,旁边一个挤我,上边一个还踹我,我一直绷着劲儿避你们,就是避不开。”
小东见他落树,吃了一惊,刚情不自禁的喊道:“你没摔疼吧?”就听他口吐埋怨,埋怨的人里竟然还有自己,登时气恼更甚:“他们欺负你,你不会告诉我么?我自然为你出气。谁叫你自己干忍着呢?摔死了也活该,活该!”
“我没欺负他。”小北瞪眼言道。
“我也没有。”小西往下一瞅,见小南狼狈不堪,忍不住哈哈大笑:“喂,你把屁股摔成几瓣了?”
小南疼的呲牙咧嘴,又遭奚落,气急败坏:“小东,就这油嘴家伙欺负我。”
“好勒。”小东不由分说,绷脚往下一蹬,把正扮鬼脸的小西也蹬下了树:“你屁股裂瓣比他多,自己先数数吧。”
“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