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华寺矗立半山腰间,依旧巍峨宏阔,殿宇林立。其上金顶瑰丽,其间明柱素洁,又有香烟缭绕,座上宝像庄严。
从贵金待从奕下得车来,温言嘱道:“内奉大士,广有神通,你还该亲去拜一拜。”
“是。”从奕垂头应命,由几个小侍扶了,缓缓向里走,忽然瞧见了西路摆着的一个小供桌,脚步便停了下来。
“少爷?”小唐顺着他目光看去。
“还记得这儿吗?”从奕轻声言道:“领吉纸留心愿的地方。”
怎么不记得?小唐暗暗皱眉:还说让少爷散心,这倒好,弄一出旧地重游,不是越散越令人伤心了?
“紫卿稀里糊涂的排到了我们队里,叫两个小老百姓不留情面的轰了出去。”从奕唇角漾出了一缕浅笑:“她偷在心里头骂人,我都听见了。”
这话怎么说的颠三倒四的。小唐紧张起来,“咳咳”忙着打断:“少爷,这儿风大,您禁不住,还是赶紧入殿拜菩萨去吧?”
从奕陷在回忆之中,对这催促充耳不闻:“排了好一会儿才领到那张吉纸,让写下自己的心愿,还让写下妻主或母家姓名…….”
我写的什么来着?愿前缘再续,后世安稳。
安稳……如今落胎回了娘家,别妻自去流离,命将以何继?缘将以何续?那份心愿,真如镜花水月一般了。
眼见从奕怔怔落下泪来,小唐一阵惊慌:“少爷!”
“少爷怎么了?”
一个温雅声音自背后传来,从奕微微侧头,见是萧忘情,忙拿蒙巾沾了沾腮上:“没有怎么。此地去春来过,香火旺盛,今日再来,觉得有些萧索了。”
萧忘情慰道:“是因天气不好,所以少有游人。”
“少爷,殿里还是有几位香客的,您瞧。”小唐只想着快点把从奕请到观音菩萨面前去,让那无边佛法盖去这段伤春悲秋。
“进去吧。”从奕点了点头。
才一跨过门槛,小唐却又后悔了。怎么殿内拜佛的是个年轻父亲,怀抱着幼小婴孩。
果然,从奕直愣愣的就朝人家走过去了,隔着襁褓伸脖窥探:“你的孩子么?多大了?”
“才过百日。”年轻男子言道。
“是儿子?”
“嗯。”
“白白胖胖的,养的真好。”从奕的目光凝在了婴孩细嫩的脸颊上,忽然伸指想摸一摸。
年轻男子下意识把孩子往怀中一搂,扭开了身:“这两日有些拉肚,村里老人叫来拜拜菩萨。”
从奕的手僵在了半空里,过会儿颤了两颤,又藏回袖中:“喔,必定平安无事的。”
“借官人吉言。”年轻男子看了从奕两眼,觉他满身病气,神情异常,一点也不愿亲近。便微一福身,急急走了。
小唐狠盯着那人背影,无声啐了一口,转来搀扶从奕:“少爷金尊玉贵,别和他们小门小户的说话,再冲撞了您。”
“外面快下雨了,他们父子俩也没个遮挡,就这么跑出去,淋坏了怎么办?”从奕回了回神,吩咐道:“你给送把伞吧?”
“哪有送人‘伞’的?”后面一个小侍低声说道。
从奕一僵,只觉口中心上无处不苦,末了淡淡一句作罢:“也是。”
再拜菩萨,却是乱绪愁肠没个可化解之处,是还愿,是祈福,是祷告,似乎都做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做。听得梵音彻远,脑中渐成空白,一时又想:我那刚成形的儿子是不是已另投胎去了?我今奉上一炷香,请菩萨保佑他往个安稳的人家投去吧。也不求大富大贵,安稳……就好。
磕了三个头,便有些发晕,站起身来,膝下也觉木,从奕便先缓了缓,又见萧师傅在旁一直看着自己,又似透过自己在看别人。神色冷寂,意态惘然,不知有何心事。
“少爷抽个签么?”
从奕摇头,见母亲也跟进来了,便过去说道:“我想给您和爹爹念卷平安经,上路略晚一会儿。”
从贵金握了儿子的手:“你有这份孝心,经就不用念了,快到后面禅院歇着去吧。雨要是大,晚间就在这里留宿。娘和萧师傅去见主持,说几句话。”
“是。”从奕由个小沙弥带路,往殿外走,忽想起一事,回身求道:“我还想吃顿素斋?”
“这个便宜。”从贵金允后又笑:“可算是有我儿想吃的东西了。菩萨真是灵验,我也拜拜。”因见萧忘情木呆呆的还在殿中,便过来轻锤她一下:“阿姐,怎么了?”
“唉。”萧忘情叹了口气,见仆从们都不在眼前,一时喃喃呐呐:“你没看见刚才小奕见着别人儿子的那个样子……都说舐犊情深,我就在想,怎么会有男人硬的下心肠,都等不到孩子咽气,就自顾自的跑了呢……”
从贵金一呆,忙把她推到殿角处:“阿姐,别想那些事了。”
“他说往庙里求菩萨去,再没回来。”萧忘情咬紧了牙,好半晌才又接道:“我还以为是出了意外,或被别人打劫走了。”
“这个,也有可能……”
萧忘情嗤了一声,眼眸冷的似结了坚冰:“他留了字条,掖在小小的襁褓里,就三个字,后来我才找着。”
“那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