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的马车上,小唐和另一个小侍奴紧紧护着从奕,呜呜咽咽的喊“少爷”,忽遇一个过坎,马车颠的狠了,从奕竟微微睁开了眼睛,只喃喃叫了声“娘”,就呕出了一口血,洒到胸前,污了锦衣,那红却不像血的颜色,重浓的有些发黑。接着他又连呕了五六口,只把小唐吓得魂飞魄散。
“侯主,侯主,少爷不好了……”
从贵金骑马就在旁边,闻言大喊“停车”,滚落鞍桥,冲进车中,先一脚把大哭乱叫的小唐踢了下去,自己抱起儿子,见他脸色由惨白变青灰,已毫无光彩,似乎生命之泉在渐渐干涸,心下已是慌了。
“小奕啊,小奕?”
“是,是她写的,写的吗?”从奕气若游丝。
从贵金贴在他唇上才得听清,知道是问和离书,才回了个“是”字,就觉怀中瘦躯剧震。
从奕胸口窒闷,肺腑绞痛,蜷起了身子不得缓解,又拉直了四肢,那冷汗一层一层的,浸透衣衫,布满额头。再呕,却呕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小奕,你不要吓娘。”从贵金胡乱的抹着儿子脸颊,把那些污血都抹了个干净:“别想那些事,别想那个人,想想娘,想想你爹……”
“爹娘……”从奕努力的又睁了睁眼睛:“你们白养了我了……”
“小奕?!”从贵金骇急:“你胡说什么呢?不许胡说。”
从奕空茫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对不住,让您二老白养了一场…….”
“啊……”从贵金只觉心头肉被生生剜去了一块,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小奕,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临真之毒又发作了!”萧忘情也从前面赶到了车中,她握上从奕腕脉的手指不停发颤:“小奕,醒过来,你快醒过来啊…….什么都会好的,真的。那封和离书你还没落名字呢,算不得数。”
“我,也白认识她了一场。”从奕把目光移向窗外,没有自在的云朵,没有瑰丽的星光,没有粉艳艳的桃花树,天地空旷,心底荒芜,什么都没有了。
“小奕?!”
“我这一辈子,都错了,从开始就错了……”
“你没错,不是你的错!”萧忘情也开始语无伦次,不知要说什么,只知道不可以让从奕睡去:“孩子,你看看我,看看娘,看看谁来了?”
但从奕已经阖起了眼睛:这人世间无趣极了,有什么可看的?看,也看不懂……
“小奕?”
从贵金猛摇儿子的身躯,放声大哭,被焦躁的萧忘情一巴掌甩在肩头。
“嚎丧什么!给我闭嘴!”
“小奕……”从贵金捂着脸,呜哝哝又叫:“阿姐……”
“你去,去把紫云瞳带来。”萧忘情张手乱推从贵金:“把她带来见小奕,小奕就能好。快点儿,快去!”
“紫……我这会儿到哪抓她去?”从贵金恨不能立刻攒泥捏一个或拿笔画一个紫云瞳出来。
“她就在前面。”萧忘情一边扯包袱找灵药,一边极快言道:“刚才她的车驾也在法华寺避雨,又在咱们前头先离开了,应该是要过山去麒。你追上去,把她带回来。”
“真的?好,好,小奕,你等着啊,千万等着,娘把那个作死的小七给你带回来,让她亲口跟你说。”从贵金手足并用爬下车,一叠声喊道:“马呢?人呢?快给我把马牵来。”
已有薄薄的雾气在前面弥慢,她并没有注意到,还回头朝萧忘情嘱咐:“别耽误了小奕,你也赶着车走,咱们到峰顶上见。”
……
雾浸过来时,小西几个已经在山里迷路了,只觉到处是怪异的石头,狰狞的老树,不仅挡路绊脚,还冷不丁的现在你背后,像一个个獠牙巨齿的妖怪,正想着把粉嫩娇美的小伢郎吞入腹中。
“走错路了吧?”小西早害怕起来,拽着小北问道。
“你不是也来过嘛。”小北甩开他的手:“刚才你说走这边的。”
“是来过,可是,可是……总觉得不对劲儿啊。”小西往前探探头,又向四周眨眨眼:“好像起雾了。”
“上次跟着王主来,也是雾蒙蒙的天,下着小阴雨。”小北心里着急,一步不停:“王主说昆山常年就是这个样子的。后来到了峰顶,想看看景致,不也是上顶云山,下踩雾海,除了乌团团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么?侧君还开玩笑,说这就是飞升仙境了。”
“可那回雾没这么大啊。”小西揉了好几次眼睛,觉得越来越看不清楚了,就回身喊:“小东,要不你先到前面探一探?别咱们走了冤枉路。”
叫了两声,不闻回音。
“小东?小南?”小西有些慌神,赶紧喊住小北:“怎么他俩没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