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维持着堪称恐怖的作案现场,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聊天。阳七把湿淋淋的血衣脱了,又洗了把脸,公子澶却是顶着一头一脸血也无所谓的样子。
他开门见山地道:“你要走了吧。”又说:“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阳七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觉得人这辈子,总是要四处看看的。留在这个小村子里,不会知道自己能做成什么事。”
“你说的对。”子澶堪称平静地回答道:“一个女子,就该在年轻时四处闯荡。我早知道你会有这一天,阳七,恭喜你。”
阳七觉得鼻头发酸,她低下头,偷偷抽了抽鼻子。
“阳七,你会带上子贞吗?”
好一会儿阳七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十三,点了点头阳七道:“当然了,她可是我妹妹。”
“谢谢你。”子澶脸上露出近乎微笑的表情,“这么多年谢谢你。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一定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赏了。”
“别这么说,一辈子能那么长,怎么就知道没有更大的恩赏等着你呢?”不知为何子澶的话听起来十分刺耳,阳七眉毛一立强颜道:“三年前的约定你可别忘了,我帮你养妹妹,你就是我的了。等我以后出人头地也当个什么城主国主,就把你抢回来,在那之前你可别死了呀!”
这个少女……这个少女即使过了孩童的年纪,也会理直气壮地说出如此令人发笑的话。
城主?
国主?
真是……了不起的野望啊。
子澶并未回应阳七的豪言,他仿佛不经意地开口道:“那你打算,到哪里去游历呢?”
尴尬地舔了下唇,阳七想了半天,试探着道:“应是往北边去吧,听说那边的卫国长年征战,又极为强盛,或许凭我的身手能谋个出路。”
皱皱眉,子澶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卫王好大喜功,国内穷兵黩武,遍地武妇,单凭你的身手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那不如令国?”阳七立即改口。“令国算是邯国宗主国,有城数百座,兵卫官吏不知凡几,总能有我用武之地。”
“令国虽地域广大,国民富足,但毕竟是从先民时期就负责传达衍氏之令的千年诸侯国。国内等级森严,门阀倾轧,你区区一个庶民要如何崭露头角?”
阳七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将去两国的念头暂且按下。还没等她再说出一二公子澶便接口道:“绥城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不如考虑一下。”
绥城?
哪个绥?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绥城是一新城,城主获封不到五年,我祖母做城主时还送过她们建城贺礼。”子澶睫羽低垂,双手轻轻交握在一起,缓言道:“因为是新城,正当用人之际。据闻绥城城主纯孝敦厚,精于治水,少城主谦和豁达,知人善任。她们一族与邯国亲厚,本身也没有太多家臣故吏。城内门阀未成,你年纪轻轻,身强体壮,又粗通文墨,应该找得到用武之地。”
闻言阳七不由肃然起敬,这并非血统而是眼界的差距,公子澶曾为城主嫡嗣,这才能知晓许多王族贵族才知道的内情。
“我知道了,我会去绥城看看的。”阳七认真道:“前些日子我偶得一对白鹿茸,应能换不少钱,保不准就能换来进城的通关文牒呢!”
子澶哑然,心道自己竟将最重要的通关文牒忘了。毕竟他作为公子时是从不需要考虑这等问题的。
通关文牒就是出入城池的凭证,由于各国征战不休,百姓逃荒严重,未免本国百姓逃亡到其他国家,对户籍的管理相当严格,没有足够的理由根本别想拿到通关文牒。甚至有过士族为了换取通关文牒倾家荡产的事件。
或许是该让她到卫国碰碰运气。那里虽然的确地处荒蛮,逞勇斗狠之风盛行,为中州文教之邦不齿,但重武也是事实,并非没有以武入仕的先例。但他尚未开口,阳七便道:
“我觉得人最重要的,就是定下一个目标,然后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三心二意是不好的。”阳七站起身,望向蒙蒙发亮的天色。清晨的霞光在天边镀上一层浅粉,然后渐渐蔓延过来,将黯淡的青灰染上温暖的色彩。“绥城,就是我入仕的第一步了。”
子澶收回未出口的话,轻轻点点头。
“说得好,阳七。祝你仕途通达,封侯拜相。然后在此之前……我们都不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