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间是公共场合,当时在场的人还有很多。所以,俞锐和徐颂行起冲突的事,不到半小时就在会场传开了。
酒店房间里,霍骁翘腿坐在沙发上,冲办公桌上后面的人竖起大拇指:“连徐颂行这种大咖你都敢呛,牛逼!”
俞锐正对着电脑在笔记本上批注会议重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给他。
手机‘嗡嗡’震动,霍骁低头回了条信息,跟他说:“电话也不接,老爷子都找我这儿来了。”
“张院找过我?”俞锐疑惑地拿起手机,发现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他翻出充电器插上,回拨给张明山,显示的却是忙音。
“不用打了,老爷子正在徐颂行那儿聊着呢。”霍骁说,“他找不着你,转头找你师兄去了。”
“我师兄?”俞锐抬眼看着他。
霍骁唇角一勾:“就你那位‘翌哥’。”
“要我说啊,你这旧情人还挺仗义,一听是你闯的祸,二话不说就带着老爷子说情去了。”霍骁‘嗞嗞’两声,“如果不是他,我估计这次的合作多半得黄。”
“什么意思?徐颂行同意跟八院合作了?”俞锐皱起眉头。
“还什么意思?”霍骁眯着眼看他,眉梢微挑,“听你这意思还真不怕把这合作给搅黄了?”
“成,明白了。”他看俞锐没说话,又点了点头,“看来在气人这件事儿上,咱俩不分上下。”
俞锐默然片刻,沉声道:“我以为他压根儿就不想跟八院合作。”
霍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俞锐扣上钢笔笔帽,解释说:“之前听张院提起,申办方对我们院好像意向不大,而且比八院差点的仁外跟安和都敲定了,我们这边却还在吃闭门羹。”
“为什么?八院难道不是首选?”霍骁问,“难不成是什么私人恩怨?”
俞锐没吭声。
霍骁下意识认为那是他和顾翌安的私人恩怨,但仔细一想,又摇头道:“不对啊,私人恩怨你师兄还把顾伯琛都请出来?”
“顾伯琛?”俞锐尾音都是往上提的,实在很难不惊讶。
霍骁告诉他说,徐颂行的态度的确不明朗,后来还是因为顾伯琛亲自出面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才彻底松口。
“要不是这事儿,大家都还不知道你这位顾师兄居然这么有来头。”霍骁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轻‘嗤’一声,“顾伯琛是他爹,顾景芝是他爷爷,藏得够深啊。”
俞锐听到这里,眉头越皱越深。
顾翌安出生于医学世家,父亲顾伯琛是美籍华人教授,和徐颂行师出同门。
顾景芝又是谁?
那可是国内神经外科的开山鼻祖,医大百年之中最负盛名的老院长,如今刻在医大图书馆门口石碑上的校训,就是顾景芝亲自提笔写下的。
八院成立之初并没有神经外科,是顾景芝从普外底下亲自挑人,手把手带出十人不到的脑外小组,才有了八院神外的前身,脑外科。
顾景芝生平带出过不少拔尖聪慧的学生,不仅他的儿子顾伯琛,就连八院后来好几任院长也是其中之一。
几十年前,国内脑外科的发展还远不如欧美一些发达国家,顾景芝留美回来发现两地之间存在巨大的差距,于是亲自设立医大基金会创办了许多项目,其中就包括资助医大优秀毕业生到国外进修。
而接受资助的第一人,就是顾景芝当年最满意的学生——周远清。
周远清出身在农村,当时上大学的学费都得靠父母去借,医大那几年更是依靠学院资助和打零工生活,甚至中途遭遇家庭变故差点退学。
出国这种事于他而言,比白日梦还遥远。
若不是顾景芝,他必然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所以学有所成后,周远清毅然决然回国,亲自接手改革了八院神外直至今日。
关于顾翌安的身世,俞锐自然清楚。但其他人却毫不知情,甚至陈放和徐暮都是在大学毕业后才得知的。
顾翌安这个人本身就带着一股从容淡定,与世无争的气质,无论是大学还是后来工作,他一直都很低调。
俞锐最早知道这些的时候,也很诧异。
然而,顾翌安当时却只是浅浅一笑,对他说:“我当然也会引以为傲,也会希望有天能像他们一样站得更高。但除此之外,他们就只是我的家人,并不是我的光环。”
所以倒不是有意去隐瞒什么,只是从来不会刻意去提及。
和徐颂行的那段对话很不愉快,说出口的时候,俞锐自己也在气头上,可说都说了,也不可能再收回来。
即便如此....
他也没想过会麻烦到顾翌安头上。
俞锐仰靠在椅子上,胳膊遮住眼睛,跟着就是一声冷笑。
他越想心里越堵得慌,干脆起身出门到外面晃了一圈,又去前台问了顾翌安的房间号,站在门口想要敲门,却来回几次都没扣下去。
“是找翌安吗?”隔壁房间出来一个人,带着细框眼镜,是那天俞锐在电梯里见过的。
“我是他的同事,曹俊。”他冲俞锐伸了下手说。
俞锐伸手回握:“你好,俞锐。”
“他应该不在房间里,我刚看他出去接电话了,美国那边的电话,估计没那么快结束。”曹俊说,“你往海边栈道的方向走,应该能遇上他。”
俞锐点头道了句多谢,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找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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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门出去就是海边栈道,这片区域只对酒店客人开放,所以没走多远,俞锐就看到了顾翌安。
跟昨天见到的一样,顾翌安依旧一身清爽干净的白衬衫搭黑色西裤。
他背对俞锐站着,脊背挺拔,肩线端正,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正在讲电话:“跟他没关系,八院原本就是最合适的试验点。”
俞锐刹住脚步。
顾翌安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继续跟对方说:“徐老那边我会去沟通,但老师那里还得麻烦爸您先知会一声。”
“我心里有数,您就别操心了。”顾翌安又说,“应该没那么快回去,家里有人,上次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就是他,你直接过去就行,我跟他说一声。”
俞锐转身要走,顾翌安挂断电话刚好看到他。
“找我的?”顾翌安意外地挑眉。
俞锐抿了下唇说:“是。”
还没到傍晚,海边栈道吹过的海风都是咸腥湿热的。来的路上,俞锐在贩卖机上买了两瓶矿泉水,走近后递给顾翌安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