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一刻。
有个黑影敲响了沈却的门,他不吭声,只是立在门前,很有规律地一下接着一下地叩门。
熟睡中的沈却被这响声惊动,手摸到床边的弯刀,在床板边上敲了两声,问来人是谁。
门外那人却像是没听懂他的回应,依旧自顾自地敲着门。
沈却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打开火折子,点燃了一盏油灯。
旋即他握着那把惯用的弯刀缓缓起身,轻巧地贴近门边,谁知他才刚到门前,只听“吱嘎”一声,那门栓竟被什么顶开了。
门开了一条缝,沈却下意识用身体去挡,可那人力气却大的吓人,扒着门边往里一挤,竟叫他硬生生挤了进去。
沈却手边弯刀出鞘,“当”一声划破黑暗,抵到那人颈边。
那人影也不惧,勾唇笑了:“沈却。”
很低哑的声调,不像是他熟识的人。
沈却的弯刀再度抵前半寸,利刃冰凉凉地贴住那人脖颈,那人却还是不慌不急的:“把刀放下。”
沈却瞪着他,压根不肯听。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他淡淡地,眼弯着,像是还在笑,“我知道你的秘密,沈、却。”
沈却心里咯噔一声,想起那天晚上在他房顶上偷窥的贼人。
眼前这人大抵是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明了,于是又添了把火:“那天夜里,我看的一清二楚,你是个不男不女的妖物吧?”
他特意在“妖物”二字上咬了重音,笑音低低的,很不怀好意。
沈却咬紧了牙关,恨得握紧了拳头。
“来前我已留了信,若我无故死了,王爷一定会查到你头上,你信不信?”
沈却只好收起弯刀,却不料还不等刀回鞘,那人便扑将上来,掐着他脖颈,将他按倒在榻上。
沈却喘着气,狠狠瞪着眼前这个相貌普通的男人,他看上去已有三十来岁了,下巴上一圈青黑色的胡茬,显然是平时疏于打理。
在王府中十三余年,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那人的手半松不松地握住他脖颈,大拇指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他的喉结,碰了脖子还不够,竟还恬不知耻地去扯他的衣襟。
沈却又怒又怕,硬是一把将他推开,拢上衣襟,手势打的那样重,显然是气急了:“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笑起来:“你猜。”
“死士?”沈却猜,雁王养了一批死士,都是殿下藏在暗处的眼睛,连他都不知道这些死士究竟藏在哪里,又有多少人,只偶然撞见过几回,皆是蒙着面的。
那人并不否认,大咧咧地踩掉长靴,挤上他那张床榻,而后微微皱眉:“好硬,你俸银不少,怎么也不往床上多铺一层毯?”
沈却推了他一把,这一下不是戏子小唱娇嗔似的撒娇,而是实打实地要将他往地上掼。
但那人仅仅是往外头偏了一下,坐得依然很稳。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却急了,退一步将后背抵到墙上,手上动作也急起来,“想要银子?要多少?你说。”
那人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瞧,沈却素日里是很温和的一个人,他从未见他急恼成这样过。
于是他也开口,顺着他的话头,反问:“你有多少?”
沈却听他肯要银子,以为是个用钱便能打发了的,心里不由得略微松了松,紧接着他跨过那人,一口气翻下床,从床底下拉出个破破烂烂的木箱子。
“咔”一下打开了,抱起来递到那人面前。
那人低眸一看,只见里头仅几张面额不大的银票,浅浅一层银锭,再配上那红漆斑驳的木箱,更显寒酸。
“你就攒了这么点?”这人看起来不信,“月月俸银也不曾少给过,年节时主子还会给几个赏银,你都花在哪儿了?”
沈却以为他嫌少,于是放下箱子,手语:“我只有这些,你要是不要?”
那人也不应,还在追问:“不是把银子都拿去养妓子了吧?”
沈却有些惊诧地看着他,而后便是愠怒,不明白这人怎么满脑子的龌龊事。
见他怒,那人倒还很欢欣似的,嘴一抿:“不是妓子,难不成是戏子小唱?小唱可比妓子还费银子,你那点家私,够替他置办一套头面吗?”
酗酒狎妓、推牌九捧戏子,旁人爱的,他却一点也不沾,他分明是再正经不过的一个人了,哪里禁得起这人这样张嘴就来的污谤?
可恼怒过后,沈却渐渐冷静下来,很严肃地看向床上那人:“你究竟要多少?我会尽力去筹,只这一回,我们两断。”
“一万两,”那人说,“你有没有?”
沈却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根本是在耍他,他又急起来,上前扯住他衣领,愤愤地用另一只手比划:“你究竟想要什么?”
那人扣住他那只发狠的手腕,答非所问:“我叫林榭。”
还不等沈却反应,那自称叫做林榭的人忽然一向下一倒,借力将沈却揽入怀中,在他耳边低声:“我究竟想要什么,我也没想好,只是你那些银子我是瞧不上的。”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探进他衣襟,很故意地蹭过某个突起,沈却控制不住地一颤,整个人跳起来,一巴掌掼在那人脸上。
林榭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