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军去年年底打了胜仗,年深代表镇西军统领,也就是他的叔叔年风勇回长安受封,恰逢元日,便被林相以过节的名义留了下来。
上元佳节,申国公府的小世子叶九思在城外别院大宴宾客,年深也是座上宾。
户部尚书赵世念的嫡子赵杰因为侍酒的胡姬,与年深起了争执,掀翻桌案,后被众人劝下。
晚上灯节,平康坊当红都知楚娘在天香楼设下四层关,邀请能连闯四关者共同在天香楼‘点灯’。年深与赵杰战胜诸人,成为进入四楼最后一关的幸运儿,两人根据楚娘定下的规矩,以双陆棋决胜负。
赵杰胜出后,得意忘形地跑到扶栏边跟众人炫耀,借着酒意口吐狂言,年深恼羞成怒,当着楼下众人的面抽刀砍死了赵杰。
楼下的目击者极多,包括坐在对面酒肆二楼的尚书左丞。他的证言中还提及,小世子叶九思当时就坐在自己隔壁,应当也看到了。
大理寺的人也在年深房内找到血衣和沾血的凶刀。
人证物证俱在,然而,年深却拒不承认,坚称自己当晚酒醉,在房间睡觉,从来没有去过天香楼,血衣更是无稽之谈。
原主上元节跟人玩樗蒲( chū pú ),输了两万五千文,户部侍郎的管家替他还了钱,唯一的要求,就是从年深这边拿到认罪的口供。
这就是原主卖力拷打年深拿口供的原因。
顾念叹了口气,户部侍郎是户部尚书的直属部下,怎么看都像是对方让管家做了个局骗原主上钩,然后指使他来拿年深的口供。
煎熬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中午。
大理寺的福利比顾念想像中的要好,比如,他今日才知道,大理寺是提供‘工作餐‘的。
原主一个闲人,到职的四十几天里,都是日上三竿用过饭才来,待个两刻半个时辰的,没什么事情就跟着其余的‘前辈’一起摸鱼溜了,自然也就从没有吃到过工作餐。毫不夸张地说,他连整个大理寺的地形都还认不全呢。
食堂里的氛围倒是比办公室轻松了些,身着青绿袍衫的书吏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低声交谈,偶然还能传出声低笑。
顾念谁也不认识,只得随便找了处空位,那个位置恰好面临中庭,坐在食案前,抬头就能看见院子里那排光秃秃的石灯笼和几棵没什么美感的枯树。他甚至极度怀疑,一阵风吹过,自己的餐盘里就会多二两尘土加餐。
至于菜色就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了,毕竟这个时候的烹饪还以蒸炖煮为主,更何况还是大锅饭,对吃惯各种精工细烹美食的某人来说,从根源上就不合口味。
另外就是挑食,顾念和原主都讨厌类似葱蒜之类的有刺激性味道的东西,家里会帮他单做,在这里可就没有这个特殊待遇了。
挑挑捡捡,他才勉强吃了几口。
用罢午饭,他跟随大多数人起身去院子里散步消食,意外碰到孙狱丞,也就是刚醒来时把他拎到刑房的那位中年大叔。
日暖风和,顾念一袭绿色襴袍,银带束腰,站在那里清俊如竹。孙狱丞看着他怔忪了片刻,随即又露出了先前那种老好人似的笑容,“听说顾司直病了?”
“嗯,昏睡了好多天,今天才来的。要不是我阿舅医术好,可能就回不来了。”顾念随口帮秦染打了个广告。
孙狱丞顿了顿,压低声音,“这么说,司直还没有去述职?”
当然,顾念点了点头。他这边苦等一上午,都快成望‘卿’石了。
孙狱丞看了看周围,凑近半步正要开口,另一个青衣小吏追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快点快点,趁着没到未初,抓紧时间玩两手。”
“司直可要认真准备。”孙狱丞瞥了眼来人,语重心长的道。随即就被那人匆匆忙忙地拽走了。
顾念:……
就两个卷宗,还能怎么认真?
午后未正时分,顾念跟随周录事走向东侧的一处偏殿,殿上匾额写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履雪”。
大理寺少卿官居从四品上,在整个大理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自然不可能像他们寺丞、司直那样敞开式办公,而是拥有一整座小殿做自己的专属‘办公室’。
门口守着的青衣小吏代顾念他们敲了两下门,两息过后,里面才道,“进来。”
那声音犹如金木相击,低沉悦耳,却隐隐透着寒气。
两辈子第一次感觉到来自‘上司’的威压,顾念紧张得心跳骤然加速,他对着门扇绦环板上的雕花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才推门迈进去。
周录事似乎也很紧张,迟了几秒才跟在顾念后面进门。
殿内的空间异常宽阔,正对门是张巨大的八字三折屏,屏上画着只卧狮,笔触写意,霸气十足。
屏前放着张黑漆桌案,长逾六尺,气派非凡。
桌案后,新任的大理寺少卿一身鲜艳夺目的浅红色圆领袍,严襟肃领,意气风发。
看清那张脸的时候,顾念整个人都呆住了。
案后那人鬓若刀裁,眉如长剑,眉骨到鼻梁的弧度优越而犀利,五官俊美无俦。然而,那对漆黑的双眸仿佛在冰潭里浸过百年,锐利冰冷,寒气森森,满殿的阳光在他眼底也沉淀不出丝毫温度。
在他身上,世家公子式的优雅贵矜与战场上淬炼出的铁血冷厉奇妙地糅合在一起,不怒而威。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天中最高的热度照在顾念背上,他却如坠冰窟,浑身阵阵发凉。
年深。
顾念万万没想到,新任大理寺少卿,居然会是他!
难怪孙狱丞要他认真准备。
可是,怎么会是他???
按照书里的剧情,年深这个时候已经伤重到接近废人,早就应该被接回镇西军去了!
他为什么会留在长安,还变成了自己的上司大理寺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