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能饮一杯无》里三皇子最后的下场摆在那里,还指望宗洛能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十年苦修出师后,宗洛直接回了大渊,正式做回他的三皇子。
后脚虞北洲就另用手段解决了卫国虞氏,放弃了自己周游列国的计划,转头投入大渊军营,开始一步一步挣军功。有着天道之子的光环,短短一年就爬到了校尉。
正好宗洛见大荒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又在鬼谷有实践所学,不欲闭门造车,于是转头向渊帝要了兵权,开始了自己的戎马生涯,期望早日顺应主线完成中原大一统。
于是原本应该没有多少交集的两人再次对上了,博弈的场地从鬼谷转换到了战场。虽然不至于同阵营的人拿着武器自己人打自己人,但背地里的暗暗较劲从来没少过。
一个先下一城,另一个直接打入国都。一个大败匈奴,另一个献上他国降书。
一年到头见面都不见得见一次,却铆足了劲给对方使绊子。
这种局势一直持续到函谷关一战后。
函谷关一战,五十万大军对三千精兵,堪称以少胜多绝境翻盘的教科书式案例,直接把宗洛送上大荒声望的顶峰。
恰逢年关将至,渊帝昭告国内,准备将拖了两年的巫祭大典择在一年后进行。
广义上来说,社日节巫祭大典后,储君一事也该提上日程。
大渊争夺储君的也就那几位皇子。
身为穿书人,宗洛身上没有寻常王公贵族自持身份的傲气,反倒格外体恤百姓。
乱世中,如此高洁品性自然叫人高山仰止。再加上宗洛战功赫赫,在民众百姓中拥有相当一定程度的威望,难得可贵的还是有令人信服的实绩。其他皇子要么年纪正小,要么年纪够得上的,又没有这等实力,硬生生被衬到黯淡无光。
而他又在现今皇子中排行最长,想来储君之位,除了宗洛之外应当不做他想。
宗洛性格稳重,没什么野心,对于储君之位也只是抱有随缘态度。
他穿书前父母早逝,格外渴求亲情。穿书后生母难产而死,便更加对几位皇弟照拂有加,对父皇渊帝则是孺慕敬重。
然而大典过后,卦出了国运的太巫却对卜卦内容讳莫如深。
翌日,宗洛的兵权突然被收回,不仅被软禁在皇城中,连带着立储一事也遥遥无期。
这样的发展对宗洛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冲动之下在宫中公认顶撞质问渊帝,只为求得一个说法。
等来的,却是闭门不见,和一道将他发配到边疆,归期不定的圣旨。
不仅如此,就连他的挚友,丞相裴谦雪也对此缄口不言。
宗洛终于心灰意冷,最后叩首辞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城,从此驻于边关。
两年后,渊帝突发急病,皇城生变。
一时间暗潮汹涌,几位皇子夺储之势直接搬到明面上,五皇子更是带头想要逼宫。
等急报传到边疆,时间已经过去数日。宗洛留在京城的探子飞鸽传信与他,事情进展到虞北洲掺和进夺储,成为四皇子的最大倚仗。
毕竟谁都清楚,虞北洲代表的势力是京城最大的势力,其后不仅有丞相一脉,就连三皇子远调京城后残余的三皇子党也被他拉拢,多的是人倾慕他追随他,权势如日中天。
可以说,得到了虞北洲的支持,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
看到这里,宗洛简直要气笑了。
他和对方多年敌对,又知道书中大体走向,怎么可能不清楚虞北洲的为人?
狼子野心,不屈居于人下的虞北洲,帮四皇子做嫁衣?把四皇子推上龙椅?
怕是笑话。
造完反背后捅四皇子一刀还差不多。
北境匈奴虎视眈眈,宗洛又没有另一半调兵的虎符。退一万步说,他即使可以压上自己威望强行调动军队,总不能弃边疆百姓性命于不顾。
所以得到消息后,宗洛一时间只能带着自己的三千亲兵快马加鞭杀回去,不料在中途遭到截杀。
一路上长途跋涉,在最疲惫的时候突然出现夜袭,这支由宗洛亲手栽培出来的精锐部队遭遇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折损。等到皇城将近时,玄骑十不存一不说,他也已经有三日没能收到城内任何消息。
究竟是虞北洲谋反成功,改朝换代;还是渊帝病情好转,重整朝纲,都没个定论。
最后,宗洛终于历尽千辛万苦到达皇城脚下。
黑云压城,冷风呼啸。
深棕色的城门紧闭,充斥着丝毫没有要为渊朝三皇子开放的冷酷。他又等了一日,才从薛御史递来的密信里知晓,渊帝已从昏迷中苏醒,虽然病情依旧不甚乐观,但整个皇城已然风声鹤唳,开始进入秋后算账的模式。
傍晚,内侍匆匆赶来,在城楼上捧着圣旨诵读。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其罪一,驻守边关,不能进而前,守边无功,是为不勇;其罪二,身为臣子,妄议朝政,多次纳谏驳回后屡教不改,是为不义;其罪三,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是为不孝;其罪四,在无回朝诏书之下私自带兵回朝,意欲谋反,是为不忠。”
一把长剑裹挟着圣旨从城墙之上扔下,宗洛瞳孔骤缩。
他记得这把剑,那是他父皇渊帝珍藏的名剑湛卢,平时束之高阁,连看一眼都难。
如果说之前可能是怀疑,湛卢和圣旨上明显出于渊帝之手,苍劲有力的字迹一出现,所有的怀疑都变成了现实。
内侍的声音还在继续。
“今上特此赐剑以自裁,即刻实行!”
好一个不忠不义,不勇不孝。
湛卢也被称为仁道之剑,是铸剑大师欧冶子毕生铸剑的巅峰。
渊帝把它赐给宗洛自裁,着实讽刺。
七国皆知,渊朝三皇子以君子仁道为立身之本。
如今这道亲笔圣旨,则是将宗洛的骄傲狠狠踩到脚下,为天下人所耻笑。
宗洛喉头涌起一抹腥甜,眼角干涩。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要兵没兵,要权没权,早已被逼入穷途末路。就连最后一点体面,他爹也不愿意为他保留。
宗洛弯腰捡起地上的湛卢,在雨里放声大笑。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还真当他没死过了?
这辈子,到此为止,不活也罢。
宗洛抬手往自己脖子上抹了一剑,没想到再度浑身冷汗地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军营的帐顶。
脖颈依旧完好,痛楚历历在目,有如黄粱一梦。
他再三询问副将穆元龙,这才终于确认。
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函谷关之战的关键时刻。
宗洛忽然想起,前世也的确有这么一个日子的。
太巫预言过,这一日有九星连珠异象。再加上军中不少士兵也说昨夜因为天地异象大梦一场,不少都梦见了他在皇城下自刎的景象,不禁让宗洛越发怀疑。
只有宗洛清楚,他是真的死过一回。
至于现在为什么还活着,或许是老天不让死,阎王爷不敢收。让他穿书后又重生了,人生经历精彩纷呈。
这个时间点,宗洛还是兵权在握的渊朝三皇子,是争夺储君位置的头号种子选手,意气风发的征元大将军。没有回京被软禁,没有太巫批命,更没有遭到渊帝厌弃。
换而言之,他完全有机会改变自己上一世的命运,重新为未来布局筹划。
毕竟......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弄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才会遭到渊帝的厌弃,以至于走到赐剑自裁的地步。
是在背后挑拨离间的虞北洲吗?是那些他曾真心相待,背后却暗下黑手的皇弟吗?亦或者是书里那些围在主角身旁的男配......还是谁?
死一次是死了,总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吧。
激动过后,宗洛冷静下来。
他吩咐下属拿来沙盘和木版舆图,盯着上面渊朝和大荒其他三国的局势,反复推算了一宿。
按照前世发展,宗洛手里掌握着整个东南军团的虎符,带着玄骑,应好率领小部队班师回朝。结果没想到意外赶上多国合纵,成功在函谷关覆灭大批敌军,以三千玄骑打跑五十万军队,逆风翻盘,传奇至极。
函谷关一仗打得格外漂亮,足以载入史册。
然而声望过高,功高盖主,拥兵自重,对为君者来说永远是致命的。
更别说渊帝不仅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在位期间还大权独揽,推行严苛律法,施行暴/政,达成以皇权为中心的高度集权模式,朝堂上说一不二。
虽说残暴不仁,但非要论功过,宗洛觉得,他爹肯定还是功大于过的,即位后大渊肉眼可见的强盛就是最好的说明。
宗洛从来就没猜对过他爹在想什么,情感上也是敬畏居多,难谈亲情。帝王心术这一块属实给爹整明白了。
前世,宗洛在戍边两年里彻底想清楚了渊帝忽然翻脸的缘由。
归根结底还是他对亲情过于渴求,反倒身在局中不知局,忽略了君臣有别,帝王无情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
再者,夺储大势在,就算宗洛没有多余的想法,其他几位皇子总不可能也没有想法。他既然身在这个位置,有这样的威望,碍着别人的路了,也就怪不得别人。
在现代生活久了,穿书后当质子,鬼谷学艺那么多年,竟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帝王家,白活了这么多年,就很好笑。
想了一晚上后,宗洛决定倒行逆施,行一步险棋。
他决定死遁。
多国合纵攻打大渊,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宗洛不可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
但是他最多只能带三千轻骑兵赶回去。如果管了,又是以少胜多,漂亮翻盘,重复上辈子的道路。
权衡利弊之下,宗洛只能带兵支援,最后假装战死沙场。
只有这样,才能不回到上辈子的局面,避免后续一系列。
于是他故意支开副将穆元龙,诱敌深入,金蝉脱壳,最后伪装身份进入伯国。伯国虽然是个小国,在多国争霸中不比砂砾大多少,却是儒家的驻地。
几乎没有人知道,儒家首领是鬼谷子的师兄,宗洛的师叔。
于是宗洛借着这层关系,顺利达成自己的计划。
但话又说回来,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死遁只是权宜之计,做不了长远打算。
他的立身之本就在大渊,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所以宗洛才跟着顾子元回来。
回来之前,为了避免继续被渊帝猜疑,他给自己准备了失忆和眼盲的借口。
失忆只是个幌子,用来遮一遮,眼盲才是重中之重。
原本回来后,宗洛想尽快恢复自己的身份,再另作谋划。
但是被虞北洲在城门口打断后,他又改变主意了。
与其回来就恢复身份,倒还不如避避风头。
在者,他想要查清楚自己上辈子为何会稀里糊涂死掉。隔岸观火总比亲身上阵来得好。
因为一旦恢复身份,他势必得掺和进夺储里。
上辈子,宗洛无所谓那个位置,重生后,他倒是难得也被激起情绪,想要争上一争。
接下来只需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至于恢复身份,他这么大个人在皇城里走,总有一天会被发现,就看导火索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