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家属提出这个要求张华能够理解,但是这位病人的家属这么要求时张华却呆住了。十年,他们坚持了整整十年,如果是普通的农村家庭,早就被这笔庞大的医疗费用压垮了,但是这位病人的亲人特别是那个瘦弱的男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顽强,愣是在这十年里付出了一笔堪称为巨款的庞大费用,让病人的治疗能够持续下去。
现在,他们终于绝望了,终于决定要放弃了吗?
“张大夫,你快去看看,家属们已经吵做一团了。”
这也是医院里常见的现象,不是每位家属都肯同意放弃治疗的决定,所以在医院里病人的家属们吵做一团也是司空见惯的。
张华到的时候,场面已经失控。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瘦弱的男人已经到了医院,他正跪在病人母亲的前面,抱着她的大腿苦苦哀求:
“妈,求求你,求求你再给小雅一次机会,就一次,就这一次,手术后她肯定会醒过来的,我保证,她会醒的,她一定会醒的。”
“晓峰,你起来,你起来说话。不是妈狠心,小雅是我的女儿,我能不心疼吗?可是你看看,你看看你爸妈,再看看你自己,你爸妈才这么点年纪就老成这样,你这几年都瘦成了什么样,不能因为她拖累你们所有的人。”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一边流泪一边说话,嗓音沙哑但是语气非常坚定,“十年,整整十年,我们尽力了,你也尽力了。你的辛苦你的努力我们都知道,小雅也知道的。是我们家小雅没福气,是我们没福气,但是我们不能再这么拖累你。”
“妈,我不觉得是拖累,能为小雅尽一份心力我很高兴。妈,求求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小雅。妈,求求你,我求求你,钱我来想办法,我会有办法的,就算去借我也会借来的,妈……”
“晓峰,不要再说了,我们已经借了太多的钱,光现在的债就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就算你能再借到以后也是要还的,我怎么能让你再去借?妈今天就说句狠心的话,你们那时候就摆了订婚酒根本没到去登记的年龄,我家小雅还不是你家的人,她的事由不得你来做主,这个决定我来做,如果她要怨也怨我这个做妈的,怨不到你头上。”
“妈,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峰哥,地上凉,你起来说话,峰哥……”旁边的另一个男人在一边着急地劝说着,硬是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张华一出现,瘦弱的男人犹如看到了救星,马上扑到了他面前。
“张医生,张医生,手术费用我来出,求你给小雅做手术。”
“张医生,我老太婆虽然不识字,但是有些道理还是明白的,我和老头子才是病人的家属,我家女儿的事应该由我们来做主。如果她还有救,我们就算把家里的破屋子卖了也要给她治病的,但是你现在说句实话,就算花再多的钱她也醒不过来的,是不是?”
“张医生,你说句话,你说啊,小雅她一定会醒的,是不是,张医生?钱不是问题,再贵的药你也给她用,求求你给她动手术,求求你。”
“秦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了,按照医院的规定,如果大伯大妈强烈反对,我们医院的确不能动这个手术。你们家属还是回去好好商量一下,统一一下想法。不过时间要快,病人的情况很不好。”张华叹了一口气,如果直系亲属强烈反对,不肯在手术单上签字,医院通常不会同意做这个手术,而且,病人的情况的确很不容乐观,也许真的就像病人母亲说的那样,就算花再多的钱也是救不过来的。
但是这显然不是情绪激动的他能够理解的事,就算张华努力向他解释,依然被他牢牢缠住,直到有人出现才解救了他。
“在医院里面吵不是办法,会影响其他病人的,我们去外面找个地方,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张华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年前来说服他的那个男人也来到了医院。
那人说完这段话,转过头去看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晓峰看到他,犹如见到了主心骨,慌忙点头称好同意他的提议,小雅的父母却看了眼来人,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根本不为所动。秦晓峰的父母在这当口却不好说话,虽然有心帮儿子说句话,但是亲家母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他们家晓峰好,只能不说话。
“爸,妈。”秦晓峰看看小雅的父母,又看看自己父母,神情中满是哀求。
见他这样,小雅的母亲终还是不忍心,点了点头。既然她点了头,其他人自然没什么意见,也就跟着他们走了。
秦晓峰和小王开来了一辆车,带上小雅的父母,陈竣仁那辆车带上秦晓峰的父母,几个人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宾馆开了间房,准备好好沟通一下。
“你们谈,我去外面抽支烟。”陈竣仁虽然提了这个建议,最大的原因却是看到秦晓峰在过道里又哭又跪实在看不下去。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脑中也是犹疑不定下不了决心,根本就没想过要帮秦晓峰说服以小雅母亲为主的这四位老人家,到了以后就借口抽烟避了出去。
“阿昌,你说,这世界上会有奇迹吗?”
“老板,不管有没有奇迹,如果你现在什么都不做,以后你会后悔的。”阿昌掏出打火机凑过去为他点火,低声劝了一句。
他明白他家老板的心思,让他家老板积极去帮助情敌这种事实在是太难为他家老板了,这种事恐怕只有圣人才做得出来,他家老板显然不是。但是他家老板现在真的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话,以后保证会后悔的。
“我相信这世上会有奇迹,但是我不能接受奇迹以这样的方式显示,如果手术后她真的醒过来了,我要怎么办?”对于小雅家,对于秦晓峰家也许是一大笔钱的手术费,对陈竣仁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如果手术后那个一直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真的醒了他要怎么办?
让秦晓峰舍那个女人就他简直是天方夜谭,对这一点陈竣仁再自信也不曾报过任何希望。
对他而言,最好的情况就是让那个女人永远躺在那永不见阳光的重症监护室里,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永远拖着,手术后醒来这种情况实在是太糟糕,绝不是他的希望。
当然他也不希望她会彻底地死去,为了赚到让那个女人活下去的金钱,他相信秦晓峰会愿意做任何事情,如果那个女人不在了,秦晓峰极有可能会马上撕毁合约逃之夭夭。
“老板,你真的忍心吗?而且,如果你不肯帮忙,她这次也许就拖不下去了,这样的局面肯定是你不愿面对的。”阿昌很了解他家老板,每一句都说到了陈竣仁的心坎上。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陈竣仁狠狠地吸了口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