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咂摸着嘴想,沈和秋皮相好成这样,也难怪公司会去跟易家的那位新任家主牵线搭桥,一看就能在最后狠捞一笔。
而能搭上南城的世代豪门易家,对于现在丧失价值的沈和秋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好事。
梁宏琢磨了一下易家掌握大半个南城经济的家底,觉得这位易家家主只要能从手里漏点钱,估计公司那边都能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也能分到不少好处。
他摩挲着手指,只觉得一大笔钱就要进口袋里了,脸上流露出贪欲。
西餐厅门口的迎宾铃响了一声,有人朝这个方向走来。
来人一身正装,头发梳得整齐,拎着公文包在沈和秋他们的对面落了座。
沈和秋应激地绷直了脊背,把手腕上的银手链攥得更紧了。
“您好,我是易先生的助理,程鸣。”程鸣面色淡淡地伸出手。
没等沈和秋反应,梁宏便谄媚地笑起来,忙不迭地也伸出手去,打算同程鸣握手招呼。
程鸣错开梁宏伸过来的手,神情冷漠,态度算不上多客气:“我在同沈先生说话。”
梁宏对上程鸣冰冷的视线讪讪地收回了手,心里嘀咕,不过是个助理,还端着个架子。
“沈先生?”程鸣转脸看向沈和秋,态度要比面对梁宏时温和得多,语气恭敬。
沈和秋慢半拍地抬起头,他在程鸣的注视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攥着的手,怯怯地握了上去,小声说:“……你好。”
他说话的声音又细又软,像是奶猫的叫声,又仿佛是一根撩得人心痒的羽毛。
没有表情的程鸣闻言,露出了见面后的第一个微笑:“您好。”
对方的态度出乎意料的温和有礼,沈和秋收回手,稍稍松了一口气,幅度很小地回了一个笑,像是昙花一现。
程鸣被他无害又漂亮的笑容晃了下眼,心里竟升起一点微妙的负罪感。
看起来还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易总也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趁着人被公司雪藏,硬是把人要过来。
程鸣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合同,摆在了桌子上。
“易先生本来想要亲自和您谈这件事,但他有个会议还未结束,所以委托我来和您商谈。”
沈和秋没有动,他只是垂下眸,盯着桌上那份被推到他面前的合同,心里很茫然。
这是什么?
梁宏见沈和秋半天没有动静,不耐烦地用胳膊肘往沈和秋的腰侧狠狠捅了一下,低声呵斥:“愣着干嘛!”
沈和秋挨了梁宏一下,敏感的腰侧立刻细细密密地泛起痛感,面色都白了几分,眼圈也立刻红了,顿时被疼得回过神来。
他揉了揉撞得生疼的腰侧,忍着疼得要落下来的眼泪,咬紧嘴唇,拿起了合同。
程鸣一直关注着沈和秋的举动。
从见面时他就发现沈和秋似乎很不擅长和人交流,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里,笑起来怯生生的,说话声音很轻,话也不多,看着性子又软又安静。
初春的季节,气温已经回暖不少。餐厅里的暖气也算充足,程鸣甚至觉得西装有点儿闷热,脸上都泛起热意。
但沈和秋的脸色却是苍白的,像是被冷得失了血色。
大概是因为紧张,他垂下的眼睫正不安地颤动着,仿佛垂死挣扎的蝶翼,嘴唇也被他自己咬得泛红,眼眶和眼尾也都带着红意,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快要哭了。
程鸣暗自思忖,是易先生会喜欢的模样没错,但对方的紧张感似乎超出了正常范围。
见沈和秋抬眸看过来,像是要询问的样子,程鸣怕吓到人,稍微放柔了语气,主动开口询问:“沈先生,您对协议有什么疑问吗?”
沈和秋抬起头,他的手指紧捏着那几张白纸,唇色被自己咬得通红,琥珀色的眼瞳里盛满了不安与惶惑,眉眼里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天真:“易先生……要我去给他唱歌吗?”
协议上写的都是关于易先生失眠需要他去唱歌助眠的相关条例,一条一条列得详细,沈和秋再懵然,也看明白了些。
程鸣轻咳一声,按着易晟给他的叮嘱,耐心解释:“是的,我想协议上写得很清楚。易先生需要您协助治疗。”
“您不必担心太多,这项协议不会给您造成不利影响,除了需要搬进易先生的家中暂住外,您可以继续进行原来的艺人工作,易先生不会在其他方面干涉您,甚至您有需要的话,报酬部分可以折成您需要的任何资源。”
“如果您还觉得有哪些需要修改的条款,可以现在提出来,易先生会酌情修改。”
梁宏在一旁听着,几乎想要嗤笑出声。
虽然写是这么写,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又是要人住下来,又是要人给他唱歌的,还能是其他什么事吗?他也没听说过南城的易家家主有失眠的毛病。梁宏轻蔑地想。
但他不会去提醒沈和秋,被公司舍弃的也不是他。
沈和秋显然也不太理解,他又低头去看合同上的字,白纸黑字,不容错认。
“可是……”沈和秋揪着眉心,轻轻咬了下牙,话在嘴里滚了几遍,还是小声地问了出来,“为什么是我?”
他不明白,如果这位易先生只是缺一个唱安眠曲的人选,对方完全可以不选择他。
他现在对梁宏之前说的话反应过来一点了,易先生应该身份很高。娱乐圈里的歌手有那么多,以易先生的身份地位,只需要招招手就会有人迫不及待地往上靠。
况且——
“我现在……已经唱不出歌了。”
沈和秋的眼圈里还含着点氤氲的水汽,他慢慢地说着,声音又轻又软。
梁宏一听沈和秋开口就预感不妙,直到听到他把不能唱歌的事直白地给说出来,脸色立马难看起来。
这件事他们一直瞒到现在,不就是想在事情败露之前再多捞点好处,不论是从粉丝那儿,还是从易晟这儿,总归沈和秋性子软,离了他那个前经纪人后更是好掌控。
梁宏在心里啐了一口,阴狠地瞪着沈和秋。
沈和秋余光瞥见梁宏难看的脸色,局促又害怕地避开对方的视线,眼圈红红地掉了几滴眼泪。
他在舞台上出事后就没法唱歌也没法作曲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现在还被公司死死地瞒着,没向外头透出半点风声,易先生大概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会选了他。
沈和秋抹掉眼角的眼泪,慢慢地把那份合同放回了桌上。
餐厅的暖气可能开得不太够,沈和秋觉得有点冷,手脚都在一阵阵地发凉。
音乐曾经是他的一切,他的所有快乐全都像是风筝一样系在上面。
现在线断了,风筝也就飞走了。
沈和秋垂着头,鼻尖酸涩,眼眶发热。
但亲口承认自己唱不了歌这件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胸口稍微有些沉闷,也许是因为药的副作用在作祟。
“这件事情,易先生是知道的。”
程鸣的声音传到耳边,沈和秋愣愣地抬头看着对面,琥珀色的眼睛里还带着些许水光,让人不禁心软。
程鸣态度没忍住又软了几分,他把手里的黑笔也递到了沈和秋的面前,温声安抚道:“易先生知道您暂时唱不了歌,但这不是什么大事。”
“他愿意等您恢复状态,只有您的歌声能对他的失眠起效。”
“沈先生,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请签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