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嫣从小学习就不好,只是踏实刻苦,康灵看不上的大专却是康嫣拼了命念出来的。他看了会通知书,答应过奶奶的话办到了,但眼底也有些迷茫,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康爱军取了八千当着老婆王翠萍的面交给了康嫣,显然是两夫妻夜里说过话,现在康爱军沉默了下,被王翠萍瞪了眼,这才开口:“你现在十八了,我也算是完成了你奶交代的任务,现在谁也不欠谁了,你以后在外读书,来回车费也贵,轻易就别回来了。”
“是啊家里地方小也住不下了,你那房间我要改成杂物间,灵灵也大了,虽说跟你是堂兄妹但也不好住一个屋檐下,不方便。”王翠萍说了几句面上话,“要上学尽早去吧。”
康嫣攥着钱,知道什么意思,点点头说:“我今天下午就走。”
王翠萍一听,面上难得几分笑,说:“那你早点收拾,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小房间里康嫣自己东西不多,都是些旧衣服,幸好他个子没怎么长,三年很少买衣服,旧的衣服还能穿穿不用花钱。收拾完衣服,康嫣从柜子里摸出个饼干铁皮盒子,盒子已经斑驳掉漆,康嫣珍重的摸了下,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爷爷奶奶的旧相片,还有一些他的,都装在塑料袋里。
小时候日子过得穷苦,可爷奶不短他什么,过生日了还给他煮鸡腿荷包蛋,带着他去镇上拍照。
在底下是一张黑白泛黄的旧照片。
年轻男女都是二十出头,女的鹅蛋脸秋波眉,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哪怕是黑白照片也能看出女人的样貌惊艳漂亮,怀里抱着个一岁大的孩子,五官偏似女人。
这就是康嫣的全家福,爸妈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康嫣小心翼翼摸了下照片,又重新放好,将饼干盒子塞进大包最中间,用衣服层层裹好。现在八月小镇在南方,闷热潮湿,刚收拾完康嫣就热的一身汗,脸上白里泛红,皮肤吹弹可破似得,样貌更显艳丽漂亮。
康爱军进来就看到这样康嫣,对着康嫣的容貌略有些恍惚,轻不可闻说:“你跟你妈可真像……”
“大伯。”康嫣擦了下汗叫道。
康爱军这才回过神,做贼似得关了小门,从口袋掏出了三千块递给康嫣。
“别告诉你大妈,拿着吧。你那八千交了学费之后怎么过?”
康嫣抿了抿唇,心里有些热意,接了钱道谢。
“厂子里效益不好,明年灵灵也要上大学去北京,以后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们家也帮不了了,你自己在外努力些……”
我们家。
康嫣默然,由始自终这里都不是他的家。
背着大包出了大伯家,康嫣瘦小纤细的背影被破旧的大包挡住了大半,明明才十七岁半的少年,像是被不可预测的未来压弯了腰似得。
找了银行办了银行卡,钱都存进去后,康嫣只给自己身上留了五百块,他手里的手机还是老式的诺基亚,大伯淘汰不用给他的。
小镇在南方L市,去北京火车票硬座就要二百六十块钱,一共十八个小时。
康嫣第一次走出这片土地,满目都是人群,他挤在中间,有些迷茫但眼神也慢慢坚定起来了,这世上没有了关心爱护他的亲人,只能靠自己了。
火车站人群混乱,天南地北哪里的人都有。康嫣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八,瘦瘦小小的营养不良,穿的衣服款式也旧,单看裤子还是吊脚裤,一看就是小了没钱买,脚下是双黑色老伯穿的布鞋,不过却洗的干干净净。
众人自然而然的看过去,一看康嫣的那张脸眼底都闪过诧异,这小伙子模样也忒俊了,要是托胎到了姑娘身上,可不得了了,真是可惜了。
有借机搭话的,闲聊的,套近乎的。
康嫣有些怕,在电视上看过新闻,知道火车站乱的很,干脆不说话,闷头走自己的。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塞好了行李,他坐在座位上松了口气,没几分钟火车缓缓的开动了。
十八个小时的车程,一夜半天,幸亏是八月初车上人不多,陆陆续续的中途有下的。到终点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康嫣坐火车晕车,脸色发白,胸口发闷,胃里也空荡荡的却没什么胃口,从火车上挤下来,去了洗手间漱了口,这才舒服些。
距离开学还有半个多月,这段时间没办法住校。
康嫣手里握着纸条,上面是北京技术信息学院报道地址,他在网上查过,这个院校地址距离朝阳区近,做好决定尽早过来,康嫣也想提早挣钱,如果没有临走前大伯给的三千块,康嫣就得自己想办法挣生活费。
一路地铁转换到了学校附近。
北京暑期不同南方,干晒的厉害,顶着大太阳没一会康嫣脸颊泛红,额上都是汗,肚子里空空,饿的头晕,康嫣咽了口口水,咬着牙坚持下背着包沿途找快餐店或者饭馆,进去礼貌的问要不要兼职?
有招人的但都是长期工,暑假工不缺,再说康嫣老实,实话说只能干半个月,招工方一听连连摆手拒绝压根不要。康嫣屡屡碰壁,急的胃疼,脸色苍白,最后到了家面馆,没有办法顶着太阳进去询问。
门口收银台是个中年利落的女人,一看康嫣苍白的脸,连忙招呼服务员给到碗水过来。
康嫣吓得连连摆手,说:“不用了,我是来找工作的,不过我只能干半个月,我、我不要钱,只要能包吃包住就成。”被连翻拒绝,康嫣也知道他这样不好找工作,干脆不要钱,只要能活下半个月就成。
“你先坐那儿等着。”女人没给准信,指着角落桌子的凳子。康嫣一听没被拒,眼睛亮了些,乖乖坐到角落,没一会服务员给他倒了碗牛骨头汤过来,康嫣小声拒绝,话还没说完,服务员笑嘻嘻说:“老板娘说不要钱,你先喝了。”说完又去忙活了。
北方人爱吃面食,这家面馆生意尤其的好,正直饭点,大堂的服务员跑来跑去没个停歇,康嫣也不敢劳烦给人添麻烦,局促的坐在那儿,店里开的空调,可他背脊还是湿透了,被大包压得被晒得刚刚怕被拒绝紧张的,但此刻面对桌前那一碗牛骨汤,上面飘着香菜葱花还有几片白萝卜,香气氤氲了眼,不知道怎么的康嫣就有些想哭,他低着头连忙喝了口汤,没人看见,一滴泪掉进了碗里。
没一会又是一碗拉的毛细的牛肉面放在康嫣面前,照旧是刚端汤的女服务员,笑嘻嘻说:“你慢慢吃,店里还有的忙。”
一直到两点半,店里才安静下来,服务员手脚麻利开始擦桌子扫地,收银台的老板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康嫣面前碗干干净净,说:“你这情况只干半个月不好要,这样包吃包住我一天给你三十块,你看行不行?”
康嫣愣了下,连忙说:“可以的。”他都想着会被拒绝的。手里从口袋掏出有零有整的钱,双手递给老板娘,鞠躬道:“谢谢您,这是面钱。”
老板娘本不想要,可一看康嫣认真明亮的眼,不由失笑接了过去,说:“成了,你这小孩子还挺较真的。多大了?哪里的人?叫什么名字?”
交了钱,康嫣松了口气,暂时没了压力,浑身紧绷绷的脊梁也松开了。
一一答道:“我叫康嫣,L市柳南镇的人,我来北京上学的,今年十七岁半——不过我马上就十八了。”康嫣怕老板娘因为他未成年拒绝他,急着补充:“我三月的生日。”
“双鱼座啊。”旁边年轻小姑娘笑嘻嘻说:“双鱼座跟天蝎座最配了。”
老板娘听不懂小年轻的话,一看康嫣也是一头雾水,笑了,说:“你不管她。老张,你送康嫣去宿舍,今天就给你算工钱。”
“别,这一天都快完了。”康嫣知道老板娘帮他,不能再占便宜。
老板娘噗嗤一笑,看着外头日头,玩笑说:“哪里快完了?这天还好好地,成了,给你算半天。”
从家乡小镇昼夜颠簸到了北京,意外的从一位陌生人这里获得了温暖。
康嫣望着北京火红的日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