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直燃着一股味道清冽的安神香,尤似钟情马车里的那个香味,江景蓝辗转反侧,额头不断地溢出一丝丝冷汗,身子捂在厚实的被褥下,整个人却神思混沌。
从进这房间的那刻起,他的身子骨便有些不对,宋瑶望见他有些迷离的眼神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腹部,蓦然感觉到腹部的痛楚一阵比一阵猛烈袭来,逼得他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来。
江景蓝被这痛处刺激清醒了几分,面色苍白如纸,似乎感知到腹中孩子要提早出世,蓄积着一口气转头对着身侧的江言断断续续道,“快去……请产公……”
“主子……”
江言一面放心不下,一面又听到江景蓝再一次的痛喊,孰轻孰重再也不敢停留一股脑地往外跑。
宋瑶此刻便守在他的床侧,目色怜惜般地将手伸向江景蓝的手,然而,依旧是什么都抓不到,她恨自己的无能,什么都帮不了他。
她看着江景蓝痛得眼角都有了泪意,忍不住一次次想去触摸到他,她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她。
屋外隐约传来几声陌生的交谈声,下一刻,房间的大门被人推了开来,宋瑶回头,迎上屏风后一点点显露出来的钟情的脸,只觉得那人似是地狱里的恶鬼索命而来。
“江景蓝,江景蓝……”
宋瑶无助地跌跪在他的床头,她心知钟情另有目的,而江景蓝此时却无力招架。
南苑内外被不知哪里调来的卫兵团团守了起来,宋瑶惊诧于钟情的势力,可一个落魄的仲家,一个已经流落青楼的钟情怎么可能有能耐能调来州府的兵骑,究竟是什么人在针对宋家?
她霎时回眸双眼如刀地凝聚在钟情急匆匆地端进来的一盆热水上,那热水里怕是掺杂了什么,钟情此时俯身看了看江景蓝的面色,急忙安抚道,“主夫忍着些,大夫一会就来了。”
他说着双手拧干了温水里的毛巾对着江景蓝的脸凑上去却被那人强撑起身子握住了手臂,“是你……是你做得吗?”
他吃力地企图挣扎着坐起,钟情轻而易举地推倒他,“主夫在说什么,我并不知道。”
他缓缓站起身来已有不耐,奈何江景蓝却不肯放过这最后一丝一毫的机会,卧倒在床头身体隐在绵软丝被下,他望向他逼问道,“是你…...害死……妻主的吗……”
一句话被临产的痛楚打得断断续续,钟情冷着一张脸转过身来不以为意地笑道,“是我又如何?”
“江景蓝,你想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他忽然笑了起来,缓缓坐在他的身侧注视着他此刻气息急促的脸庞,慢慢道,“是我派人去杀得她,听回来的人说,要杀她的时候,她似乎醒了过来,他们就把她活生生地砸死了,一寸一寸地砸断她的四肢筋骨……”
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极其温柔地拭去了江景蓝额头的冷汗。
宋瑶终于在钟情的言语中记起来了死前最后的那一幕场景,那些穿着普通平民的女子将她与春凝三个一起拖了出来,她迷迷糊糊地转醒,便看见那张陌生的脸看向了她,下一刻,迎面而来的巨石被那女子的手搬起砸向了她的额头。
一次,一次,生怕她死不成,断了她的四肢筋骨。
宋瑶浑然震在了那里,她望见床头的江景蓝那双平日里素来锐利的双眼此刻充满疲倦与临产的疼痛,她望见他垂下的眼睫里蓄积的泪水滑落在枕巾上,在她的死讯传来,在她的尸首出现在他的面前,江景蓝都不曾落下过一滴眼泪,却在此刻所有的坚强尽数崩塌。
“她对你……从来……都是极好的……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却没有力气再将所有的话语说完整,府里人都知道,江景蓝平素是个不好糊弄的人,但不好糊弄的人也有一个不好的毛病,久治不愈。
江景蓝禀赋素弱,气血乏源,因而一日三餐,时辰安排都是极富有规律的,若是饔飧不济,忧思焦虑,便会有些晕眩气促,视物不清,宋瑶看着他气息一点一点的损耗下去,眼底的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为什么?因为宋家,让我仲家朝夕之间失去所有,因为宋家,我却要从锦衣玉食落到了青楼与人卖笑……江景蓝,如今,我不过是来夺回我的一切罢了,不仅是这宋府,还有那昔阳镇的山头,你可知那山里有什么?不过你也不用知道了。”
“你以为以你的身子骨还能平安产子活下来吗?你以为你为何会入这屋子便觉不适?”
他笑吟吟地走至屋内的窗帘处轻轻取下系帘子的香包挂回自己的身上压低声音道,“这麝香的滋味可好,就在妻主的消息传来的那几日就放在了你的卧室,江景蓝,若非我失子,若非你占着主夫的位置有着身孕,我何至于对付你?毕竟,宋瑶连看都懒得看你这么一个人……”
若是按照钟情的计划,他夺得了宋瑶的情谊,从此成为宋府的正夫,那他只要让宋瑶误以为他怀了她的孩子,这宋家的一切便是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