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殿内,盖着红盖头,安静坐在床上的男子听见宫人说皇上要来,又听见外头急哄哄洒扫准备的声音,他握茶盏的手都有些紧张发抖。
他对皇上并不了解,多靠耳闻,只在曾经遥遥看过一眼,后来……先皇仙去,新帝登基,以雷霆手腕处理了一批人,他好些朋友的家族都牵涉其中,受了责难,从此叫他对这位新帝起了畏惧之心。
分明如此畏惧她,可今夜,他就要跟她行敦伦之礼了……
有宫人从外面快步进来,停在沈溪年身边,声音难掩喜悦,“夫人,天大的喜事,方才皇上身边的嬷嬷来了,叫咱们准备准备,皇上今晚要过来呢,如此时间可紧着了,您可要去沐浴?”
沈溪年握着杯子的手愈紧,里面的茶水早已凉透了,杯壁沾满了黏腻冷汗。
从被人抬到承恩殿到现在,他一直坐在床上没动,连盖头也没掀过,是因为不想面对这里陌生的一切。
从前仗着家世嚣张恣意的小公子已然和家族决裂,面对万人之上的皇帝,他不敢,也没有资格再嚣张下去,本能的惧怕未知的以后。
半晌,他才绷着身子开口,“准备沐浴吧。”
“哎,奴才这就去。”
宫人领命,脸上扬着的笑怎么也下不去,从被分到承恩殿起,她们能否在宫里过上好日子,便全赖这位主子得不得宠了。
今日四名主子一同入宫,皇上却独独来了她们这,这等恩宠,已叫他窥见半分日后的风光了。
姜衡屿将堆积如山的政务处理完后,天全暗下来了,屋里亮着蜡烛她尚且没反应过来,推开门出去看见夜空却是一顿,抬手招来海嬷嬷,揉着额角颇为无奈,“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朕?”
她本想着早些过去,也好与人坐着说会儿话,头一次侍寝,想必心中极为紧张。
没成想只看了会儿奏折,天色就这般晚了。
海嬷嬷小步过来,弓着腰,“回陛下,已经酉时了,奴方才命人问了承恩殿,那边刚准备妥当,正要去叫您呢。”
“嗯,摆驾承恩殿吧。”
夜幕愈浓,姜衡屿坐上龙辇,到了承恩殿外。
守门的宫人一脸喜色,忙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进去后,也有两排排列整齐的宫人下跪问安。
海嬷嬷问领头的宫人,“沈夫人呢,怎未见沈夫人出来迎陛下?”
领头宫人立马福下身子道,“夫人在殿里等候陛下,已命人去叫了。”
左排的宫人少了一位,想必就是去唤沈溪年的。
宫人心下也是着急的,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何这么久还没出来,各个眉目紧锁,难掩忧虑,反倒是姜衡屿,在外面神色如常的站了会儿,与身边随行嬷嬷附耳几句,便直接进去找人。
正巧在屋门口碰见了匆匆出来的宫人。
那宫人余光瞥见明黄龙袍,立刻跪下,口中喊道,“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衡屿视线瞥向屋内,问,“何事如此着急?”
那宫人语气有些急切,低头恭敬,“回皇上,是夫人盖着盖头,方才一时没看清楚路,摔着了。”
姜衡屿:……
她好歹也是娶了三个后侍的,没谁出现过这种情况。
盖头为什么还盖着,沐浴时不就要取掉了吗?
看来沈家公子也不如传闻中那般完美,起码是有点笨的。
娶他之前,她已命人查了查他,知他在京中有些美名,他容色清艳,是许多人难求一见的男子,被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般。
“摔的严重吗,去唤太医来。”
姜衡屿淡淡吩咐身边随侍的海嬷嬷,自己则一甩袖袍,快步走进去。
架子床上,坐着一袭嫁衣如火的清瘦男子。
男子还盖着龙凤交缠的红盖头,嫁衣已整理好了,不见凌乱,只身形似乎有些微颤,是在害怕?怕的连行礼都忘了。
姜衡屿站在他身前,稳稳开口,“听闻你方才在屋内摔了?摔着哪了,给朕瞧瞧。”
初听见女子声音,沈溪年吓了一跳,眼眶无端又红了,手紧紧攥着如火的嫁衣,连话也说不出来。
姜衡屿缓缓打出一个:“?”
不是说沈家公子胆子很大,连王女都敢骂吗,怎瞧着是个传闻?
屋内一时静下来,过了会儿,姜衡屿听到极小的吸鼻子声音,随后红盖头下,小公子略有些沙哑的开口,带着丝莫名其妙的怯意,“陛下,我……侍身的伤无事,劳陛下费心了。”
看不见对方的眼睛,让人有些不适。
姜衡屿挑了挑眉,问他,“可是要朕为你揭盖头?”
接着也不等回答,便动手揭了男子的红盖头。
一张清艳绝色的脸瞬息出现在眼前,她微微愣住,沈溪年却像是惊吓过度,慌乱看了她一眼,身子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
一双漂亮的眼睛无端泛着红色,有些肿,像是方才哭过。
到底是见过美男无数的,姜衡屿很快反应过来,唤他,“沈家的公子,沈溪年?”
修长如玉的手指不自觉抚上对方有些红肿的眼睛,“怎哭了,初次离家,心中不安吗?”
沈溪年愣愣的,感受到脸上的温热,倏地低下头,眼睫颤了颤,瞧着像是害怕躲避她似的。
姜衡屿笑了,“外界皆传沈家公子性娇纵,胆子也大,如今看来多有水分。”
她声音愈温和,愈叫沈溪年害怕。
面前这人初登皇位,从前也不是太女身份,在民间的名声绝说不上好听。
他听多了,也信了她是个狠辣无情之人。
传闻有男子侍奉不得心意,便被她拖出去打死了。
沈溪年浑身紧绷,一张雪白的小脸愈发没有血色,看着都有些奇怪了。
姜衡屿伸出一根手指,挑起沈溪年的下巴,看着他的容色诧异道,“怎这么害怕,沈爱卿偷偷在家里说朕坏话了?”
沈溪年只觉喉咙干涩,半晌才摇摇头,仰着精致漂亮的脸,否认道,“母亲从未在家中说过皇上的坏话,还请皇上明鉴。”
这等误会,可不敢认。
这张脸确实绝色,指间软肉摸着也十分细腻软嫩,姜衡屿收回手,长身玉立,一只手背在身后,“那便不用如此惧怕,朕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沈溪年低头,紧张的握住床单,这才骤然发觉,自皇上入屋,他竟然一直坐着与皇上回话,这是何等的失礼,甚至可以被借着由头责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