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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处,便是老辣如楚王都禁不住自心底泛起丝丝寒意。
太巧了。
前赵尚书案发未久,就发生了极恶天相、河南天灾、接着便是郑太后薨逝,朝政长达两年的动荡……时机太巧了。
可即便唐家人怕也预测不到这一系列的国之震荡吧。
楚王仍是觉着太巧,因为公主真正在政务上展才就是自前赵尚书案起,甚至,颜相亲自保驾护航,辅佐公主亲至开封,抚慰民心。
楚王相信,颜长渟便是手眼通天,他也不可能在那时布局。
但前赵尚书案的确改变了朝局,而且,巧合到让楚王绝不相信赵尚书的倒台完全是缘于巧合。
午后阳光落在楚王依旧锐利的眼眸内,那双苍老的眼瞳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首辅颜长渟的名字,到底为什么要在那时候把前赵尚书除掉呢?
前赵尚书能贪几百万银子,便绝非一朝一夕事。
为什么会刚好是那个时间,除去陛下的心腹的呢?
楚王久久思量,因为除去前赵尚书,接掌户部的仍是陛下信重的钟尚书。当然,如今看来,钟尚书对陛下的忠诚委实有限,这位大人也一样受公主信重。
极恶星相、河南地动,这两样,楚王相信除非神仙,否则必不会在颜长渟的预料之中。
那么,只剩一样了——
是郑太后的病情。
颜长渟比许多人更早得知郑太后凤体有恙,太后一旦故去,朝政必然会回落陛下之手。颜长渟抢先一步除去深受陛下信任的户部尚书……换上与户部不熟、忠贞度不及前赵尚书一半、为人行事更是没办法与嘉元元年的那些豺狼虎豹比的钟学士。
相较于前赵尚书,钟学士实在太弱。
可颜长渟为何要在陛下掌政前除去陛下在内阁最信重的心腹呢?
这不是明摆着剪除陛下的羽翼么?
楚王相信,颜长渟并不全为私心,不管是不会坐视真正掌权的陛下重用前赵尚书这样的人品,还是除去陛下心腹,让陛下更加倚重内阁其他人,颜长渟这件事都做得太绝。
恐怕这也是后来陛下令秦太师居内阁之上的缘故。
陛下用秦太师将颜长渟排挤出朝堂,直接造成陛下与颜长渟彻底决裂。
真是位手腕无比强悍的首辅大人啊。
楚王感慨。
“去准备些咱们楚地的上等药材,还有既然明年殿下大婚之喜,也备上一份贺仪,丰厚些。”楚王吩咐长子。
楚世子不解,“父亲!咱们楚王府身为藩王之长,父亲身为太.祖皇帝之弟,难道真对宫变之事不闻不问?”
楚王将内阁名单递给儿子,“你仔细瞅瞅,内阁都是太后当年用的人。连禁卫大将都是往日旧人。公主马上就要与郑家联姻,还没看出来么?”
楚世子怀疑地,“公主不会是叫太后旧党掌控了吧?”
“是公主完完全全掌握了太后一党。”楚王看儿子一眼,“朝政布局几乎没变化,对我们藩王,自然也没变化。”
“可是郢王府已灭啊,父亲。”
“这就是在提醒我们,如果不识时务,就是郢王府的下场。”楚王唇角一抿,方道,“你还没看明白吗?孙公府,勋贵。徐公府,外戚。秦太师,清流。郢王府,宗室。公主为何杀这四家,不只是这四家挡了她的路,也是告诉满朝文武藩王贵戚,她是敢杀人的。”
楚世子神色一弱,“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
“公主既言陛下龙体有恙,我们便为陛下备上药材。公主要大婚,我们便备贺仪。”
“那公主请您做主婚副使之事?”
“当然要答应。”楚王撑榻起身,摆摆手示意儿子不必扶,他行至窗前,望着院中花木,轻声道,“这是公主递出的好意。”
“可,父王想过没有,以后公主与郑世子有子,那太孙岂不危险了?”
这就是公主摄政会带来的问题。楚王转身看向长子,“以后的事,现在谈太早。但如果此时生事,非但是与公主作对,还会给国朝带来动荡。”
楚王与其他藩王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是曾与太.祖皇帝一道经前朝末年战乱,征伐过的藩王。想到先时渤海国南下之乱,楚王老去的眼瞳内终于有了决断,“好容易太平下来,再让百姓过几十年安生日子吧。”
不管摄政的是太后还是公主,只要能令世间太平,只要能令百姓安居,就,都好。
他是藩王,他的尊荣来自他的姓氏,但他也曾是一个由衷希冀江山永固、社稷永安、挽黎民于水火,还世间以清宁的少年。
因为身份高高在上,便忘记少时的理想了吗?
不。
哪怕如今常被称为老奸巨猾、宗室领袖,楚王也不敢说自己就事事清白,但有一样不会变,哪怕白发苍苍,唯有当年少时心未敢忘。
楚王非但没有丝毫抗拒的接了主婚副使的差使,还亲自动笔写了一封请安折递上,折子里非但用词恭谨,也带着长辈的关爱,让荣烺只管专心政事,以后朝政还得公主操持,他在楚地唯祈愿公主千秋万年,永享平安。
收到楚王请安折的荣烺,忍不住露出笑意,楚王能表示顺服,实在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