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辅伸手想拉他起来,罗月止没领情,自己一蹦就蹦起来了,拎起小蒲团,看看日头,转头招呼他:“仲辅来得正好,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王仲辅哪儿有心情吃饭:“你……你没事吧,你可认得家怎么回?”
罗月止一脸无辜:“我为什么不认得家怎么回?”
王仲辅气急:“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听人说,你都已经在这附近晃悠四个多时辰了,怎么不回家去?你说要帮罗叔父的忙,就是这么帮的?月止,千万不要有太大负担,钱货之事,我与同窗们都能想办法帮忙,争取去叔父那里多购些书册,或直接帮你筹措钱财,这些都不是难事,你何苦为难自己?”
“你难不成以为我又犯了疯病?”罗月止笑起来,“多虑啦!”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我这办的可都是正经事,当然,请仲辅吃饭亦是正经事,来来来,我们南食店走起!”
王仲辅神情复杂地被罗月止扯去吃饭。罗月止看起来好像的确没犯病,行走说话都一如常人,还记得王仲辅老家江宁府,口味清淡,专挑了家做南方菜的饭馆,是为南食店,点买的汤汤水水皆合王仲辅的口味。
“无事献殷勤。”王仲辅心情好了许多,无奈地摇摇头,主动询问道,“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忙要我帮?”
“仲辅真乃我倾盖如故当世之知己也!”罗月止笑着给王仲辅斟茶,看上去怪谄媚的,也就是他长着一张显嫩的白净短脸,才不让人生厌,反而有些讨喜,“确有一事要请教。”
“同我还说什么客套话,你的忙我什么时候不帮?尽管说来。”
“我想求仲辅帮我寻摸个人。”
“寻摸人?寻摸什么人?”
“仲辅你博学多才,是为士子楷模,又经常参加各类诗会宴饮,认识的人必定比我多。我想让仲辅帮我找这样一个人,需得符合以下三个要求。”罗月止伸出三根手指,一个一个展示给他看,“首先,他需得是声名清高之人,在街坊间、尤其是士子秀才间,要名声好,认识他的人多。”
王仲辅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二,他要长于文、或长于画,最好有很高的辨识度,让人一眼见到,就认识他的作品。”
王仲辅记下:“最后一条呢?”
“第三……”罗月止有点不好意思,压低声音,“第三,不歧商贾,愿意接收来自商家子的约稿,价钱最好不要太高……”
王仲辅挑眉看他:“你果然该请我这一顿。这样的人,着实是不好找啊。”
罗月止连忙作揖:“好仲辅……”
“行了行了。你可不要故意在这里伏低做小。”王仲辅笑起来,“食人汤饭,忠人之事,我晓得。你别说,我还真的想出个人来,就看你本事如何,能不能入了他的眼。”
“是谁,你先说来!”罗月止大喜。
“月止莫要着急,我先确认一下,此人是位宗室弟子,真正的皇亲国戚,禁省贵胄,你可还敢与之相交?”
罗月止面不改色,笑眯眯回答:“怎么不敢?”
王仲辅略觉意外:“你……”
“你难不成也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殿前失仪的白字状元?”罗月止坐端正,认认真真同王仲辅说,“仲辅,这话我从未跟别人说过。你当知道,我曾酒后失足坠落蔡河,昏迷数日后醒来。”
“其实,昏迷那些天,我神游太虚,正如黄粱梦中的卢生,恍惚重活,跨越千年。我早已在梦中从生到死活过一场,苏醒后又疯了多日,惶惶然不知今夕何夕。自清醒过后,人世间诸多冷暖早已看透,怎么还会耽于幼年时的耻辱?”
王仲辅愣愣看着他,如看鬼神:“你……你是认真的?”
罗月止一改方才之严肃,他粲然一笑,重新拾起木箸,低头吃菜:“自然是诳你的啦!”
“你这人!”王仲辅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罗月止嘴甜得厉害:“我说敢,自然是因为信你。但凡你认为符合我那三条标准,愿意推荐于我的,甭说是宗族子弟,就是当朝宰相,我又有什么不敢结交的?”
王仲辅被他说得心中倍感熨帖。便知无不言,将那位宗室子弟的信息全盘托出。
“我所言之人,乃敬王嫡孙,郇国公的嫡子,后过继为安国太子的嫡孙,当今圣上的亲子侄,姓赵,名宗楠,字长佑,如今官拜右千牛卫大将军,池州防御使。”
这大串头衔,罗月止听得头晕眼花,只能道一声:“好家伙。”
“此人虽贵为皇亲国戚,却谦卑儒孝,久有贤名。他母亲陶国夫人蒲氏乃右监门卫大将军蒲容矩之女,贤良淑德,善医术,懂制药,每年都会为穷苦人家施粥施药,赵大官人遵循母亲教诲,每年接济民生就要花费十万钱。他是真正做到了达则兼济天下的人,多少达官贵人不敢与之比肩,故而备受普通学子的尊崇。”
“是大慈善家啊!”罗月止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是名声清高,第一点对上了。
“他书法造诣很高,灵秀飘逸,擅飞白,很多名士在聚会上都会想向他讨要字帖。这符合你的第二条要求。”王仲辅低头喝了口汤,“他亦是当世中,最不介怀地位尊卑的贵族之一。”
“何出此言?”
“坊间流传,赵大官人府上曾出过一起失窃的案子。盗窃之事败露后,官人非但没有严加处罚,还赦免了他。有宗室兄弟批评他过于宽仁,官人便说:依照大宋律法,倘若追究此人的过错,起码也要发配边疆,如此一来,他的父母妻子就要陷入困顿,实在令人不忍。这样的人,符合你的第三条要求吗?”
“符合!正符合不过!”罗月止高兴道,“仲辅,此事关乎我身家性命,你可有法子帮我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