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年节,农家人桌上很少能见着荤腥。
林白梧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哪有什么喜事,芷哥儿嘴馋,闹着要吃肉。”
林白梧含笑:“我就不去了,也多留些他吃。”
“哎呀他也就是叫的欢,吃不了多少。饼子热腾腾的才香,等剩了再煨,就不香了,你快换了裤子和婶子走。”
饼子凉了还能煎,锅里铺薄薄一层猪油,小火煎至两面金黄,还没进院都能闻见香。
林白梧明白,是冯婶念着他,他也不再推拒:“婶子先去,我洗漱好了就过来。”
冯秋花看着他冻得通红、到现在都没缓过来的脚踝:“那行,我先回,你可快些,芷哥儿昨个儿便念你了。”
“好。”
送冯婶出门,林白梧回了屋。
他面上虽不说,可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周云山要成亲了……
他知道两人缘浅注定无果,可真听了周云山要娶别人,心里仍是空落落的。
那个顶爽朗的汉子马上就是别个的相公,往后两人山水不相逢,再无瓜葛了。
坐了许久,林白梧搓了搓脸,收拾了心情去洗漱。
外头风雪小了不少,可他还是换了条厚裤子。他身子骨弱,动不动就要病,多穿些总是没错。
林白梧将桌上芝麻糖饼子收了,留出年节阿爹要吃的量,重新铺了张油纸,从新的里面挑出小一半,又包了些干果。
冯婶子人好,是不求他什么,可他去人家可不能空手。
林白梧拎上果子,又从木匣子里挑了两块才绣好的帕子,熄了灶台的火,出了门。
郑家住在村口,路途并不多远。可一覆了深雪,走的就艰难。
抬眼一望,叠嶂的山峦白雪皑皑,目之所及皆作银装素裹。
这天地都静默无声,密林深处却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咆哮,震天动地的,可是瘆人。
上河村顾名思义,位于河水上游,又紧邻峪途山。
这里山脉连绵起伏,望不到边际,谁也不知晓山里面究竟有什么。
老人们常说,峪途山里住着山神的,万不能扰了神仙清静。
村民们靠山而生,因此很是敬畏,只在峪途山南面一带进行采食、捕猎活动,其余地界不敢靠近半步。
这不成文的规矩传了百年,村民们恪守不渝,井水不犯河水,也算保住了太平。
兽吼声不止,林白梧有点怕,心跳的擂鼓似的。攥紧手里纸包,往村口跑去。
他身量矮,脚也不算大,在雪地上留了一长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冯秋花听见叩门声,拿着擀面杖便出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外头风可大,我叫芷哥儿迎迎你,他作懒,还不肯起呢!哎呦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
林白梧将纸包递过去:“婶子来我家连口茶也没吃上,装了些果子,给郑叔下酒吃。”
冯秋花接了纸包,嘴上说着林白梧见外,下回可不兴带了,心里却美滋滋的,觉得他乖巧懂事,惹人疼的。
她拉他进屋:“你先去芷哥儿房里歇会儿,等饼子好了我叫你们。”
林白梧应下,掀起棉门帘子,敲了两下:“芷哥儿醒没?我进来了?”
“白梧哥?快进来、快进来!”
里头声音可欢快,林白梧推开门,就见炕上被子里卷着个人。
外头太冷,郑芷不愿起,听说林白梧来了,才勉强卷着被子坐起来。
郑家就郑芷这一个孩子,儿多母苦,郑宏疼媳妇儿,不愿冯秋花再遭罪,因此没再追生。
家里没小子,许多活计就落在冯秋花一个人身上。
郑芷卷着被子给林白梧挪出块地方:“坐我边上。”
他话音才落,冯秋花就推门进来了,她举着擀面杖:“芷哥儿你像什么样子!梧哥儿都家来了你还躺在炕上窝粪!快起来!”
“娘!天可冷,我伸不出腿!”
冯秋花进门要锤人:“屋里哪冷?你就懒出个花儿吧!看这样谁敢娶你!”
郑芷往林白梧身后躲:“范浔娶!”
冯秋花更是来气:“人家范浔日日苦读就为能早日考取功名,你再瞧瞧你,不学无术可怎么行!”
“娘!哪有你这样说自家哥儿的!”
“不想我说你就快些起来!”冯秋花看向林白梧,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让梧哥儿看笑话了。”
“没有,家里就该热热闹闹的。”
冯秋花怎么看林白梧怎么好,文文静静又知冷知热,要是身上不带那毛病,得多少人家抢着要。
“你们俩聊着,饭一会儿就好。”说着掀开门帘出去,走前还不忘叫郑芷快些起。
郑芷吐了个舌头,又卷回被里,他拍拍炕面:“白梧哥上来嘛,被里暖。”
林白梧大他三岁,把他当亲弟弟看:“哪有到人家做客还上人家被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