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哥怎么了?”
“腿疼,你会按腿吗?”卞鹤轩本着起都起来了,不用白不用的心态,却没想到刘香听了一扫困意,五官的清晰度都上调了,立刻说他会。
“那你坐右边来,给我按按腿。”右腿没骨折,可以按,左腿打石膏,按不了。
刘香没有起床气,或者以前有,但护工夜里被叫起来也是家常便饭。他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往冰箱那边去,拿出深蓝色的东西来,坐姿意外的端正。冰袋放在石膏纱布上,能感觉出有点凉,虽缓解不了可有胜于无。
“你晚上去拿冰袋,知道夜里用啊?”卞鹤轩有点儿惊讶。
“万一,万一用得上呢。”刘香已经全醒了,想叫大哥夸他,他觉得大哥给他抹油就是因为自己表现好,隔着裤子给大哥按腿也很卖力,“我以前,照顾过骨头伤了的人,我知道夜里疼。就想着大哥也能用。”
卞鹤轩没想到刘香还有举一反三的学习能力,表扬了一下:“不错,也还不算全傻。你力气挺大啊。”要不说卞鹤轩长了一张很迷惑人的脸,从这张脸上看不出他只读到中专,夸人的时候,笑起来很真诚。
“我吃得多,力气够用,大哥要是下床,我也能扛住。”刘香能听出来这是夸他,一下高兴得不得了,大哥夸完他还笑了,眼睛亮亮的,在床头灯底下看亮得不得了。从前雇主起夜,尿完尿就睡了,一句话不多说,大哥没有,大哥开着灯和他说话,刘香突然就不想再睡了,自己抿起嘴笑。
但这种笑在卞鹤轩眼里简直冒傻气。他不愿意和刘香接触太多,可又战胜不了心里鬼祟的念头:“你把袖子挽上去,挽高一点儿接着按。”
“诶,大哥等等啊。”刘香不明白卞鹤轩只想看手,把袖口往上赶。秋衣的袖口不会太松,卡在肘前,勒出一道红印。他支着两只很漂亮的手给卞鹤轩按腿,从脚踝到膝盖,一寸寸往下再一寸寸往上。
卞鹤轩的腿很结实,小腿硬邦邦的,按起来不算轻松。刘香一边按一边往大哥眼睛上偷偷瞧,等着被夸。他那些傻兮兮的心眼写满了一脸,卞鹤轩早早看出来了,但就是懒得说话。
他嫌刘香傻,傻乎乎往上倒贴的样子特别不值钱,白长一张大学生的脸。但刘香是个傻子,看不透卞鹤轩这颗王八蛋的心。
“你腕子上怎么了?给我看看。”卞鹤轩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刘香等大哥夸他呢,想到没想,腕子伸过去。晚上没看仔细,这会儿能看出来是疤,很浅很浅的疤,不像卞鹤轩这么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烫伤啊?”卞鹤轩把枣红色的袖口往上撸,也不管傻子疼不疼,一定要看个清楚。大大小小两排疤,还都是正圆形的。
“有人烫过你?”再是王八蛋,卞鹤轩也干不出这种事。
“没人烫我,我自己烫的。”刘香皱起眉毛来,胳膊叫袖口勒得生疼,“以前我学艾灸,掌握不好,就烫了好多水泡。阿姨给我抹药了,就没再让我学。”
卞鹤轩又摸了摸那些小圆点,确实是轻微烫伤的疤,再过几个月可能就没了。
“就你这傻样还学艾灸?”
“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刘香本来勒得很疼,可大哥一笑就好像能笑进他心里,就没嚷嚷疼,“一起上户的人都会,我要是学会了,能加工钱。”
一听是他自己弄的,卞鹤轩几乎用扔的速度放了手。刚刚过度的紧张让他瞬间无地自容,几乎恼羞成怒。
“行了,你接着按吧。”
刘香扯扯袖口,把袖子往下拉一拉,不明白大哥为什么又生气了。按着按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搞懂了,于是伸着头解释起来,声音响在301的病房里耐人寻味:“我没学会艾灸,可我会拔罐子,大哥我给你拔罐子吧。”
不会艾灸,大哥生气,会拔罐子,大哥可能就不气了。
“嗯,等有机会的吧。艾灸你也别学了,烫了手怪疼的。”卞鹤轩不走心地答应了,谁知道傻子能待几天。他说得很随意,关心来得也很随意,单纯心疼傻子的手。刘香的表情活跃起来,笑得卧蚕鼓鼓的,下睫毛很长。
大哥这是关心自己了吧?看腕子上有疤,才关心他。别人都是叫他学艾灸,只有大哥拦着他,不让学,还说别学了,会烫手。这是关心了吧?这算是关心了吧?
突然间,刘香觉得大哥变得特别好看,床头灯的光都跑到大哥一个人脸上了,也觉得自己好久没这样高兴过。他唰地低下头,很卖力气地按腿,实在忍不住了才抬头看大哥一眼。
“大哥,我觉得,你的腿特别长。躺着看就够长的,站起来得有多高啊。”快20分钟了,刘香还耐心按着,他不好意思看大哥的脸,那就只看腿吧。
卞鹤轩其实都睡着了,不悦地皱了皱眉:“去,给我拿夜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