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是不是傻啊?你他妈是刘香啊!”甚至刘香都比你聪明,但这一句顾异没说。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你可别让轩哥知道!”米小左推一把眼镜,悄声嘀咕着,“一家人,上我家坐好几个月了,都求到这份儿上了……但我和他们说了,真最后一次了,以后再有事儿别找我,我没钱。”
“真说了?”顾异的音量瞬间降下一半,觉得自己刚才吼小左真他娘孙子,一家子欺负他,自己还吼他了。
米小左叼着辣条猛点头:“真说了,我爸还说叫我下周末回家相亲呢。”
“相亲有个屁用。”顾异的声音陡然小了,小得很寒酸,像从前仨人都没钱的那时候。
“就看看呗,人家是空姐,不一定看得上我。我也老大不小了,连女朋友的手都没拉过。家里着急,我也着急。”米小左咻地摸一把顾异的圆寸,像摸一个亲弟弟,像一个很疼弟弟的大哥,“听话啊,别和轩哥说。唉,你说我怎么不长个子啊,上中专那时候你还没我高呢,怎么后劲儿蹿得这么猛,比轩哥还高了。”
“空姐怎么了,能有我高?”
顾异哼了一声,肩膀往下塌,好叫米小左摸他脑袋。他、米小左、卞鹤轩,上中专时住一个宿舍,不是一个专业,平时就挺熟悉。那时候卞鹤轩就挺高的了,长腿窄腰宽肩膀,性格仗义,非常能打,文秘专业的小女生老送小情书来。米小左有几个外号,叫小瞎子、小娘儿们,老叫人摁住欺负,轩哥罩他。可顾异还没窜个头呢,才170,话又少,很没存在感。
那天,卞鹤轩在宿舍里神神秘秘的,说,妈的不读了,攒了几百块钱去广州闯一闯,谁愿意跟着去。6个人的宿舍,鸦雀无声,都叫卞鹤轩的胆量给吓住了。卞鹤轩以为没人应声,转身要走,顾异从上铺跳下来,说,轩哥你带我一个吧。
家境贫寒的顾异,想跟卞鹤轩拼一把,拼一条出路。
米小左比他俩大一届,那时候就开始揉眼睛了,说,我只有50饭费,去广州够吗。
“想想那时候,你也没吃什么山珍海味,好家伙,怎么长这么高。”米小左还纠结呢,“就我吃的最多,就我没长起来。”
“可不是,当初轩哥带着咱俩,一碗方便面仨人分,你吃面,我喝汤,他自己嚼调料包,轩哥真他妈仗义。给你。”顾异给米小左拧了一瓶水,他矮的时候,叫米小左一声哥,长高了之后就不叫了。米小左抱怨过好久,骗着190的顾异喊他一声哥,可就是骗不出来这句话。
“没买奶茶啊?”米小左喝了一口,嫌没味儿,想起医院的事来,有点儿心虚,“诶,你说我找刘香这么个人来,是不是……我害了人家了?”
顾异就猜到米小左担心这个,心重:“呵,看他造化吧。但怎么说他是个傻子,轩哥不至于下手吧?”
“可人家要是不乐意,轩哥真下手了,这个……这个算犯法吧?”
“轩哥之前浪了这么多年,你见着哪个是自己不乐意的?”顾异说到点子上了,“他就有那本事,这种事,你情我愿起来,刘香要自己乐意了,谁也没辙啊。”
米小左眼睛累了,摘了镜框,迷迷糊糊地眯着眼:“我倒希望咱俩想多了。也是,轩哥喜欢聪明人,反应慢一点儿的都看不上。”
“可不是,一个来历都摸不清的小护工,他能拎得清。再说,轩哥不就是叫你给他拿点衣服嘛,那是他抽风,他连公司前台和小区保安穿什么都想管。”顾异一直都觉得米小左摘了眼镜就是个糖人,适合放进展示柜里,免得叫别人碰碎了。
米小左递给他辣条,顾异也很自然地接了,咬在嘴里都是孜然的味儿,有种年代感。米小左的电话又响了,他也没在意,当是奶茶店报账呢,够辛苦的。直到米小左很不自然地挂了电话,顾异才觉出事大了。
“怎么了?谁的电话啊?”
“轩哥的。叫我后天带刘香去体检。”
“他还没睡呐?”顾异看了看表,“刘香不是有健康证吗?”
“他叫我带刘香做全套的,血液、泌尿……男科和大生化。”米小左盯着顾异,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米小左开口:“你说,我现在把刘香辞了,轩哥同意吗?”
“不了吧,你别再让轩哥给打死了。吃不吃包子?我711买的,还热着。”
卞鹤轩这几天,过得很舒服。
石膏纱布虽然还打着,但最起码上药不再疼得死去活来。亲妈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每天有汤喝。汤里有鱼腥草,转手就给傻子喝。
还有,傻子体检了,血液干干净净,也没有阴.囊.炎、痔.疮或者泌尿系统感染。唯一的美中不足,后槽牙有一颗蛀牙。卞鹤轩又让米小左挂了一个牙科专家号,找最好的医生,隔天就补好了,顺便还洗了个牙。
刘香自然不明内情,回301的时候麻药还没退呢。他不懂大哥叫小左哥哥带他又抽血又化验是为什么,但他懂这是在体检呢,是查身体里有没有病。干护工这一行,每年都要检查,可这一次的体检和往常不一样,还要……还要检查那些个地方。
还脱裤衩儿检查。
回301的时候,刘香整个人像个热腾腾的大包子,白里透着粉,粉里透着汗。支支吾吾的,被问急了才说,对最信任的大哥说屁股被人掰开检查了,殊不知面前的男人就是罪魁。
卞鹤轩好整以暇地安慰着,心里有种作恶的快感。
米小左把人送回来的时候,表情很复杂,语气很揶揄。“轩哥,他傻,你下手客气一点儿。”
下手?卞鹤轩就想笑了,这算自己吃哑巴亏吧?有傻子妈的话在,刘香真不是他想下手就下手的。傻子妈给儿子留下金钟罩,像孙悟空用金箍棒给唐僧画的圈圈,妖魔鬼怪勿近,挺牛逼的。
又过了几天,卞鹤轩可以坐轮椅了。他无所谓,傻子倒特别高兴,一直想推他下楼晒太阳。
推轮椅就这么好玩儿?卞鹤轩烦死了。
每天午饭之前是卞鹤轩处理公事的时间,现在的卞总,再不是当年倒腾小买卖的商贩,做的是涂料生意,说具体些,是高铁用的油漆。这是一条吃皇粮的路,很不好走,可偏偏叫卞鹤轩赤手空拳走出来了。其中的艰辛,恐怕只有卞总自己清楚。
查邮件,边看边皱眉。6月份跑一趟德国,这腿能好吗?他正烦着,滑轮桌板突然一震,把手边的水给震洒了。
“啧!你他妈……”卞总很烦,要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