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刘香顿了一顿,摇摇头,“这个不能告诉大哥,我妈说,攒钱的事,谁也不能说。”
“那你病了谁拿钱带你治病啊?”
“我妈说,好好干护工,就可以天天在医院。万一出事,周围有得是医生。”
这理论,牛逼啊!卞鹤轩突然来了兴趣。傻子妈是他妈研究孙子兵法的吧?一招一招教得头头是道,铺垫得步步为营。刘香这种轻微智障能不能安稳活到老都是未知数,可傻子妈先教他攒钱,还安排儿子学护工。护工是累,可就一点方便,24小时在医院里,这就相当于给儿子买了个基础保险。再加上护工必须每年一次体检,这不就是双保险给儿子保驾护航呢吗!
这么想一想,卞鹤轩突然觉得瘸一条腿算个屁。人家生了个傻儿子都没丧志,还玩儿三十六计呢,自己就别玩儿什么精神阳.痿了,先好好养着呗。
“你手上是不是烫水泡了?给哥看看。”精神世界不阳.痿了,卞鹤轩的现实世界又勃.起了。
这思路转弯太快了,刘香实在跟不上,看了看手,嗯嗯了几声。
“给大哥看看。”卞鹤轩拉他袖子。刘香很容易拉,一拉就过来,大哥要看手,就给大哥看手。他的掌纹很干净,几条分明的主线,没那么多细细碎碎的乱纹,是个不操心的手相。
卞鹤轩恨不能把手塞怀里,这要是留疤了多可惜,眉头皱得有些夸张:“以后叫后勤的那个阿姨打水吧,这活儿你就别干了。”
“不行啊,我不打水,我不够用。”刘香不是那种和人较劲的性格,他说不够用,是真的不够用。
“不够买去,老子的钱还不够你喝水的?”卞鹤轩误以为傻子和自己对着干,那股烦劲儿又来了。
刘香摇摇头,刘海长了,快扫到眼睛:“每天要烫裤衩儿和小背心,我妈说,开水能消毒。”
傻子妈就像个拼图,刘香每提一次,都帮卞鹤轩把没想明白的问题拼出一块答案来。怪不得傻子的背心裤衩儿垮成那样,卞鹤轩就觉得奇怪,原来他每天拿开水烫。开水懈劲儿,便宜的布料烫上几回就变形变薄了。
卞鹤轩正在心里反复回味傻子的小裤衩儿,一不说话,刘香又着急了。
“大哥我不怕烫,我不打水,不够用。”刘香急着解释,怕大哥生气,以后不疼自己了。他的手指动了动,大胆又热乎地主动碰了卞鹤轩的手,声音里有一点点的雀跃。“我以前,学做饭的,不怕烫。”
做饭?什么做饭?做什么饭?卞鹤轩想了想,不太敢相信地试探起来:“香香,你告诉大哥,你上过学吗?”
“上过啊。”刘香不太会撒谎。
艹。卞鹤轩的额头快绷出青筋了。“你上什么学了?”
刘香的眼睛一下眨得很快,睫毛颤呼呼的:“我上那种学校,残疾人的,毕业了有中专上,我学做饭。”
是特殊教育学校。卞鹤轩把刘香的手攥得更紧了,思考着前因后果。刘香这个智力,可能勉强初中毕业。但国家有政策,轻微智障或是自闭症通过基础考试能上中职特教班。他上学的时候就有。
这么说,傻子妈还叫儿子学烹饪了?
卞鹤轩突然涌起类似抵触的心理反应,他中专辍学,傻子要是有毕业证,那可比他学历高。
“那你毕业了吗?”
刘香的失落很明显,眼睛里的光都暗了,摇摇头:“没读完,我妈死了。”
正常人14、15岁上高中或中专,刘香智力有缺陷,自然跟不上同龄人,18岁才开始读中职特教班,然后妈死了就不读了。卞鹤轩把这条时间线捋了一遍,发现自己特别逗。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捋清一个傻子的事?有钱赚吗?
“你饿不饿啊?”卞鹤轩反正饿了,“你中午订饭了没有啊?”
“饿了。”果然,刘香就回答了一个问题。
卞鹤轩嗤一声笑了笑,有时候他会忘记刘香是个傻子,这小子长得太好,不说话的时候瞒天过海的,可一开口,歇菜。
“老吃那几个菜你烦不烦啊?”其实是卞鹤轩烦了,琢磨着上哪儿打打牙祭才好。趁傻子还没回答呢,他又问:“你喜欢吃什么啊?”
“串串香。”刘香咽了下口水,正午的光打透了他的眼睫毛,怪好看的。
串串香?辣的?刘湘就很能吃辣,看名字就知道他是什么地方的人,有家乡人吃辣的好本事。
卞鹤轩揉着刘香的手,承认自己耍流氓没够,有便宜占的时候,他选择占:“那你想吃病号饭还是串串香?”
刘香的肚子咕叽一声,但凡他是个懂事的,都会和雇主说不想吃,要不订了的病号饭该浪费了,给雇主展示自己精打细算。可刘香是个傻子,不会卖这种好,他小声地说实话,哪怕听上去不识抬举。
“大哥,我想吃串串香,串串香好吃。”
卞鹤轩是个生意人,礼尚又往来,便宜不白占。他心里笑话着刘香馋,嘴上可不是这么说:“那行吧,你推我上医院门口转转,有的话给你买。”
刘香脸一红,像个被校花表白的大学生。顾异哥哥说给自己买瓶喝的,他心里也高兴,可是和现在这种高兴不一样,却形容不出来怎么不一样。刘香只能区分出来,大哥买串串香的这种高兴,比那个哥哥给自己买饮料的那种高兴,多出好多快乐。
“哎!卞总!电话怎么不接啊!”男人的声音。卞鹤轩听着耳熟,回头找,看长廊那端好几个男人朝自己挥胳膊,“这儿呢!这儿呢!卞总!”
卞鹤轩懵了,谁他妈把自己住院的事儿说漏嘴了?
卞鹤轩的生意路子很野,三六九等哪儿都有人,上到企业互利的合作伙伴,下到当年分账的小商小贩。眼前这几个,就是他刚有起色那年,合伙给地下停车库做外包生意的。后来大家生意都做大了,也没断了联系。
“王总,哥们儿几个在哪儿发财呢?”卞鹤轩很上道,随口就来,见什么人就说哪一路的话,四海皆兄弟。
这时候,刘香的声音变得很刺耳,笨拙,又拿不出手:“大哥,我们还吃串串香吗?”
“吃什么吃!你别说话,一声儿都别出!”怕什么来什么,卞鹤轩怕兄弟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