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照真不是个谦谦君子,他四书五经读得乱七八糟,也没写过什么大文章,认字都是为了看兵书。相反,他骨子里天生便是京城贵公子那股横行霸道的劲儿。
看着不爽就出头,有他爹在,捅不破天。
他还没品出自己话里有一股恼羞成怒的味道。
长延却沉默了。
重照不想说就不说,他确实是无可奈何。前世也是这样,李家落败,想要在京城里站稳脚跟不受欺负,只有和亲找个靠山。
重照已经走投无路,只要磨上几天,把人的锐气彻底磨没了,重照必定不会拒绝于他。
但他就是不忍心。
所以他给了两句承诺。
旁人都以为小昭侯在九龙卫首尊使手中饱受屈辱,谁会料到其实是许长延为了对方一退再退,无条件容忍包涵?
重照摸了摸鼻头,觉得自己也过于粗鲁了,说:“我军伍出身,有些鲁莽,首尊大人莫要介意。”
长延说:“你我之间,不用如此生分。今后出门,记得一定要带上易宁,千万不要独自冒险。别再像怡红楼那件事一样,孤身一人遇到危险。”
重照见他提起,问道:“陆家父子害死妓|女证据确凿,皇上为何还不判罪?”
长延说:“陆家名下在郊外的山庄里也发现了五具尸体,再加上抛尸在河中的,天子脚下罔顾法纪,害出人命,陆武的官职是绝对保不住的,但……皇上一直在犹豫。”
重照冷笑道:“俗话说一命偿一命,皇上还在犹豫什么?”
长延看着他:“不是皇上在犹豫,是丞相在掣肘。兵部尚书,不是那么好动的。大齐兵权,虽在衡帝手中,但还是分割三份,分别在枢密院枢密使韩永丰,镇国公李正业和兵部尚书陆武中。”
重照皱眉,“那又如何?”
长延道:“丞相乃六部之首,兵部尚书是他手里唯一涉及兵权的人,他自然要想办法保住。”
重照问:“丞相和皇上不合?曾经惠帝矫诏夺位,能成功的很大原因之一是丞相默许,或许在当年惠帝和衡帝的选择之间,丞相是摇摆不定的?”
长延垂下眼,“陆家案,已经曝光在世人眼中,没有回转的余地,皇上不会轻饶。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重照见他脸色不怎么好,道:“你与丞相大人意见背离,丞相是不是给你施加压力了?”陆家权势不小,九龙卫凭一己之力想要掀翻整个陆家,必定顶着非常大的压力。
长延看着他,他的眼睛年少时澄澈干净,如今幽暗深沉,如够不到的天上星辰。
长延小时候最是敬佩他的义父。
他眼中的丞相大人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为国操劳深谋远虑,殚精竭虑忍辱负重。他曾仰望过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也曾奢望过大齐一人之下的丞相之位。
当时以他的才学和灵气,完全胜任官场新秀之首,足以在将来登足丞相之位。
却毁在了自己的身世上。
一封侯一拜相,长延看着重照,无比惋惜地想,本该是天作之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