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宁被重照派去漕运码头询问,不过他扑了个空,今日郭江休假,同伴不知他去哪里了,估计是在哪个酒窖里喝酒。
他站在码头好片刻,看不出半分异常,正准备转身离开,一人朝他走了过来,“易宁?你怎么在这里?”
易宁微微颔首,“韩公子。”
韩浩阳微微一笑,道:“我爹有些东西要送到南方的朋友那里去,我给送过来,你怎么在这?重照……小昭侯呢?”
易宁说:“侯爷在府里呢,我奉命来查案。”
韩浩阳:“什么案子?”
易宁苦笑了一下。事关重大,即便韩浩阳少年时和重照关系亲密,他也不敢实话实说,便道:“没什么大事,侯爷接了个小案子,要查点东西。”
韩浩阳也不难为他,“行吧。你们侯爷在府里?我去瞧瞧他去。”
易宁头皮一炸,重照近两日反应严重,不然就亲自过来了,他忙道:“韩公子!我家侯爷他……他染了点小毛病,会传染的那种,您改天再来吧?”
韩浩阳再三被一个侍卫阻扰,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但也没追究,心情不怎么好的离开了。
易宁准备打道回府,半路却被镇国公府的家将拦住了。
重照早早就让易宁出门,起身后实在用不下早饭,吃了两口又全部吐掉,他皱着眉让人全部拿下去,怎么也不肯动嘴了。
坐着攒了半天力气,重照站起身,走回床头,把那几封信掏了出来。
等拿出来,重照才发觉不对,从信封底抽出一张纸。
纸质分三六九等,重照一摸便知纸质极好,他把那折起来的纸摊开。
许长延的字苍劲有力,有一种带着风骨的美感。
短短几行字,重照看了许久——
嘉兴一十一年,殁,于许府后院。头七,月色满天,酩酊大醉,于左臂种下一颗相思豆。
同年,流放边关。生死一博,死于战场,时年嘉兴一十五年。
现今嘉兴六年。
信息混乱,一个名字也未出现,但重照忽然间读懂了。嘉兴一十一年,他死的那年,当时就是在许府后院。嘉兴六年就是现在。
重照脑中陡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但结合他自己,这件事好像不那么匪夷所思。
重照把三行字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房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重照把信件一掩,右手上拿着的纸却被大步走来的人抽去了。
来人猛地把他按在床头的柱子上,身后的大床微微晃动了一下,重照被扯住了领子,背后的疼痛完全是小事,胃中翻滚强烈,重照咬紧牙关。
许长延都不用细看那纸上的字,脑中嗡的一声炸了,原先发现李重兴与西南王勾结的书信被重照偷走时愤怒的心情顿时变了,整个人变得狂燥不堪,满脑子都是当年对方与他决裂的场景。
他们明明是站着对视,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在仰视对方似的,卑微乞求也换不回回转的余地。
重照像是踩在他的心上,冰冷而无情地说:“许长延,我恨你一辈子。”
他重生过来的时候是在许府书房,前世他暴虐无常,几乎疯癫,重生回来的时候记忆混乱无法记事,才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现在重照发现了他也是前世的他,两人关系会变得冷淡僵硬,没有回转的余地。长延沙哑着声音说:“你都猜到了对不对?全都怪我是不是?是我让你们家破人亡,是我把你关起来让你哪都去不得,是我毁了……你的一辈子。”
“但我就想缠着你,李重照,你逃不过的。”
重照耳边一阵嗡嗡响,方才积攒的力气耗尽,许长延扯着他领口的手松开,改为抓着他的肩膀,用力之大几乎把他的骨头捏碎,重照仿佛濒死的鱼喘过气,“我死后,我爹娘如何了……”
许长延飞快接话:“钟夫人病逝,镇国公离京遁世。”
重照闭了闭眼,仿佛尘埃落定般肯定了所有的猜测,他看着许长延的双眼慢慢恢复清明,看着对方眼中的惊讶,重照抬手无力地推了推他,“但现在我不是你后院里的男妻,不是你想来看一眼便来看一眼、不想来便任由你冷落他人践踏的李重照……”
之前所有的防备和松懈都是源于重照还以为,许长延还是前世那没有彻底变样的许长延,还是少年时,一起坐在学堂里一起吃喝玩乐的许长延,只是知晓了身世的真相对这个丑陋的皇室失望而偏执激愤、阴晴不定的许长延。
竟不知对方还是那个怀着不轨心思、一直想把自己占为己有有着可怕独|占|欲的许长延。
在前世的事上他们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李重兴险些被对方一手推上断头台,李正业旧案是九龙卫负责查案的,李重琴是被他顺手扔到宫里去的,李家是被他搞垮的。全都是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