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庆三年,十月,云城。
南征在即,圣驾将至,云城上下的官员都忙成了一团。
如今,云城是云州州治所在地,这一任的云州知州,正是卫衍的老熟人,姚其章姚大人。
当日云城之战时,卫衍和姚大人一起共过事,彼此间相处得还算愉快。
这话并不是什么虚言,而是有实例为证。据说,那座南地名园——吴园,在他们的通力合作下,迅速被推成了平地,就是他们那段同僚情谊的见证。
此次南征,御驾将随大军一起行动,皇帝的行辕直接就设在了军营里,总算避免了又有其他园林惨遭他们的毒手。
云州目前的政务主官是知州姚其章,军务主官则是镇南将军卫泽。
卫泽前段时日本来在前线巡检,接到了皇帝即将亲征的旨意后,他带着人回到了云城,与姚知州二人,共同准备接驾的事宜。
圣驾未到,打前哨的人先到了。
这先锋官,不是旁人,正是镇北将军府的孟飞孟九公子。
孟九公子是卫衍的好友,当年也是京中出名的纨绔公子。如今,他年岁渐长,有了子嗣家累,为妻儿计,只能学着上进了。
他先前在京西大营任骑射校尉,此次南征,皇帝点了他为前军校尉,率领一支千人队,专门替皇帝打前哨。
与他同来的,还有内侍常胜。
常胜这人擅钻营,会来事,名字寓意又好,福吉总管就将他点进了此次随驾的队伍,命他前来云城检查迎驾的准备情况。
南征军的大营设在何处,皇帝的中军行辕怎么安置,里面的东西如何摆放,外面的警戒扈卫如何安排,这些事项,都需要事前一一安排妥当。
具体准备这些东西的人,自然是云城的官员,而孟飞和常胜,则是来检查这些东西是否妥当合用。
姚其章与卫泽,在云州共事已有好几年,不过他们之间的交情,也就寥寥,往来公务一向都是公事公办。
这倒不是他俩不会做人,而是为了各自的官帽安稳,他们必须得这么做。
主政一方的文官,与带兵镇守地方的武将之间,互相看不顺眼,时不时上个折子弹劾攻讦对方一下,才属正常,交情若是太好,往来太过密切的,都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这两位都是聪明人,交情肯定不能太好。
他们二人,早先为了南征军大营该设在何处,营盘具体该怎么架设,吵过几次架,如今,皇帝派人来了,他们就分头对孟校尉和常中官吐起了苦水,很是诋毁了对方几句。
边地的文武官员之间,遇事肯公事公办的,就算讲道理的,为点小事就起龃龉的,也是常态,这一点,孟飞和常胜都心中了然。
很多事,说来说去全是一笔糊涂账,谁是谁非很难分得清,孟飞和常胜又不是来断案子的,自然懒得帮人分辨这些是非,而且姚知州和镇南将军做这个姿态,也不是做给他们看的,而是做给皇帝看的,所以他们分头安抚了对方几句,就把这事揭过了。
南征军的大营,设在了北城门外。
先前就说过,云城是座关隘重城,有南北两个城门,北边靠着景朝的平原内陆,南边则是一条崇山峻岭间的山道,出了这条山道才是开阔处,姚其章和卫泽首先争吵的就是南征军的大营该设在北城门外还是南城门外。
从便于挥师南下的角度而言,设在南城门外也未尝不可,所以卫泽以行军方便为由,要求将大营设在南城门外。
不过从姚其章的角度而言,镇南将军可以不用想得太多,至少表面上不用想得太多,因为皇帝不需要他们这些带兵的武将想得太多,武将们只要令行禁止,奋勇杀敌,就是忠臣了,但是他作为主政一方的地方大员,却不得不想得多一些。
皇帝的行辕既然设在大营里,那么御驾亲至后,云城自然要处于皇帝的只手可控之处,北城门外明显更为妥当。
虽然说,皇帝驾临后,云城里面肯定会留下他信得过的人驻守,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既然想到了这里面的关窍,又何必留一个他日被人攻讦的隐患呢。
姚其章和卫泽为此吵了几架,最后,他吵赢了。
当然,有些道理,镇南将军未必不懂,但是他要装傻,别人也只能当他不懂,谁去和装傻的人教这个真,才是真的傻了。
大营的地址选定了,这营盘的架设,由卫泽负责,不过所需物资的转运,则是姚其章负责,这里面还有许多磕磕碰碰之处,所以他们又吵了几架,双方各有胜负。
迎驾的先头准备工作,就是在他俩的吵吵闹闹中完成的。
如今,孟飞和常胜到了,姚其章和卫泽吐完了苦水,就骑着马带他们去看大营了。
“孟校尉,常中官,您二位觉得如何?”姚其章勒马大营前,虚心征求这两位天子使臣的意见。
“知州大人和镇南将军做事,必然是妥当的。”孟飞笑着说道。
孟飞行军打仗是头一回,不过他这一路上都是打前哨的,这营盘该如何设置,他也是有点心得了,这话倒不全是客气话。
镇南将军是军中宿将,只要没有外行来领导内行,这怎么扎营肯定不会出错。
“这扎营的事,咱家不懂,只从外面看,这地方够宽敞。”常胜也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