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韶没工夫理会不请自来蹭茶的人。他只是看起来冷静,脑子里嗡嗡作响乱成一团。
和Alpha可以标记多个Omega的特性不同,Omega一生能且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且一旦接受标记就会被迫与其结成永久伴侣。除非摘除腺体,否则至死也逃不脱绑定关系。
但还有一种解决办法:当施加标记的Alpha死亡或腺体被摘除时,标记就会失效,绑定关系自动解除。
被冒犯到底线上,季韶满脑子都充斥着危险的想法,吩咐了刘生去调前一晚的房间走廊监控,然后沉下心回忆前一晚的细节。
记忆里似乎有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晃动,还有视野边缘金灿灿的小太阳。除此之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什么有用的画面来。
倒是早晨半梦半醒之间,有听到一声粗鲁的手机外放,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放……子,江……不是人!””
季韶用力敲了敲太阳穴,更认真地重复回忆一遍。
“……放我鸽子,江……音,你是不是人!”
江……什么音?
被派去调走廊监控的人已经迅速回来交差,恭顺地将平板递到他手上,“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在录像里发现了这段。”
季韶接过平板,点击播放。
画面中的人撑着油纸伞,沿着泥泞的小路一直走到房间门口,将伞随手一扔,露出一头金灿灿的短发。
季韶看见自己毫不挣扎地被他抱在怀里,双手乖顺地环在他的脖子上。
他轻而易举地开了门,甚至还有余力将“禁止打扰”的小木牌随手挂上才进去。之后房门紧闭,一直到凌晨时,他才独自匆匆离开了。
季韶看完了录像,冷静地问,“为什么我的房间门卡就放在门旁边?”
“……”
好茶才刚拿来。泡茶的水还没烧开,许松延咽口水就把自己给呛着了。
“是因为您……您就是这么交代的……”
明明是你懒得带门卡让人放旁边显眼的地方!
负责人冷汗津津,又不敢把责任怪到老板头上,“但,但这是意外情况。您住的木屋向来都禁止外人踏足的,员工们都经过培训也不敢冒犯,这个人……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一定尽快帮您找到他。”
季韶将平板丢到茶台上,深呼吸。认栽。
“去查最近一周内登记入住的客人,附近工作的茶农,还有茶庄客房的职员里,有没有姓江,或者姓蒋的。染了金发的人重点排查。”
“是!这就去!”
“应该是姓江,是三个字的名字。”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江……什么音。”
许松延听他跟底下的人交待,越听越耳熟,“江?江……廖音?”
“啊。”
季韶恍然。这三个字的发音跟他记忆里模糊的音节恰好对上,“是江廖音。”
然后才反应过来,看向许松延,“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许松延比他还震惊。骤然提高了声音,“江廖音!你居然跟我说江廖音!”
“你遇见他了?你怎么遇上他了?!你们俩怎么会遇见了!”
“……”
季韶被吵得头痛往全身扩散,让其他人都出去后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你们有没有……”
许松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视线在他身上转来转去,努力地寻找一个更委婉的说法来询问。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季韶冷笑,偏了下头,“你看呢。”
许松延一跃而起,跑到他身边仔细查看,长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是临时标记。过几天就散了。”
季韶一怔,“……临时?”
“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确实是临时标……你不会以为咬这几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吧?”
联想到他刚才的表现,许松延突然想笑,“我就说你怎么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季老板你有没有常识!”
“……”
“这些事说来话长。你先跟我回实验室检查,路上慢慢聊。”
许松延把他拉起来,推着往外走,“走走走,坐我的车。”
“茶留着啊,我下次来了再喝!”
**
真是心情大起大落的一天。
去实验室的路上,季老板老老实实地听许教授上了节生理课。
许松延也是个Alpha。一开始不太希望季韶用B&R,还说过“定期找我来给你咬一口不就行了”的话。
然而季韶厌恶被标记。从生理到心理都完全厌恶,意识清醒时连临时标记也不愿意接受,宁可往血管里打药。
不管怎么说,“临时标记”都总归是个好消息。季韶脑中危险的想法稳妥退场,才又注意到其他的点,“江廖音是什么人?”
“救你命的人。”
许松延说。
他的实验室已经成立多年,储存的基因样本有上千万,一般的实验体他都不会特别关注。之所以对江廖音记忆深刻,是因为在用他提供的信息素样本和季韶进行比对时,匹配度居然高达93%——
根据实验数据显示,这项数值在80%以上就已经属于高匹配度,被人们称为“命中注定”的天作之合。
“你还记不记得最开始的两年,你在服用B&R时偶尔还会有排异反应。但第三年时情况就好转了。”
季韶点头,“我认为是长期服药后身体逐渐适应的效果。”
“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
许松延说,“更主要的原因是,第三年江廖音的基因样本送到了实验室。进行匹配之后,我把你药里的信息素提取物换成了他的。”
季韶服用的B&R里,主要成分是人工合成的类Alpha信息素提取物,用来抑制他身上独属于Omega的气味,从而在短时间内将他的真实性征隐藏。对发情期的抑制也是同样道理,类似药物性标记。信息素匹配程度越高,药效就越好。
对于季韶而言,江廖音是最好的那个。
“你的信息素气味本身并不会改变,但是因为服用了Alpha类信息素提取物,即使没有施放威压的能力,也会让人先入为主地认为你就是Alpha。”
许松延说,“这是你欺骗大众成功的主要原因。”
季韶沉默了一会儿,猝不及防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主要是我装得很像。”
“……”
抵达实验室,许松延唤来得意门生,“小猪?过来干活。”
“来了老师。”
程沛奇应声过来,看到季韶时有些意外,但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季先生,你好。请跟我到这边来。”
季韶微微颔首,跟着去抽了化验用的血液样本,要抽取信息素时由许松延亲自动手。
余光中看见他拿着针头靠近,季韶立刻移开视线,拉开衣领露出后颈,闭上眼,“抽吧。”
即使知道两人之间有怎样的吸引力,许松延看见他皮肤上惨烈的咬痕,心里仍有不忍,“小兔崽子下嘴没个轻重。我给你的舒缓剂没有用么?”
“不想用。有口服剂吗?”
“……”
“胶囊?”
“……”
“只有针剂!你咬牙给我用!”
许松延忍无可忍,“多大人了还怕挨针!再这么任性我现在就把你眼皮扒开!”
“……”
季韶立刻把眼睛闭得更紧,“回去就用。”
针头刺破皮肤,向更深处探进。取信息素和取血完全不同,时长和痛感都要翻上不止一倍。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许松延扶着提取器的针管跟他八卦,“刚说江廖音嘛。你也知道的,就是那个江。”
明市有名的江家,房地产起家的暴发户,数十年来不断扩张,已经算是雄踞一方的势力。近年来跟季氏也有过些合作,但交情不深,季韶对他们家的事并不了解。
许松延说,“他们家的事儿很有意思的。”
季韶点了点头,“我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