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该被踩进泥土里才对。
可即便如此,他爸也一直对江廖音疼宠有加。譬如今晚。带着那个废物来参加宴会,却对他这个真正有能力接手家业的人不管不问。
“你那弟弟的病还没治好?”
朋友知道他看不惯这个弟弟,总肆无忌惮地讥讽,“也是,治不好才对你更有利嘛。”
“不过我倒是挺想看看的~他发情时是什么样子呢。”
这句话一出,一圈狐朋狗友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纪寒景听见些动静,隔着人群瞥去一眼,胳膊肘捅了下江廖音,“喏,你老哥在那。”
江廖音连一眼都吝于给予。
“不用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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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基因实验室出来后,季韶并没有觉得比之前轻松多少。
他心里对“超高匹配度”这种字眼很有些抵触。世人口中的“天作之合”,除了能够生育基因更加优良的后代以外,并没有什么好处。却同时还意味着无法摆脱的吸引力,无力纠正的错误,无可奈何的命运……
跟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绑在一起。
并不讨喜。
回来时季宅里还没什么人。他也没通知任何人,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休息。
因为化验而被抽走的信息素短时间内还无法完全恢复。信息素水平是否正常能直接影响人的精神状态,再加上近几日大起大落的心情起伏,他现在疲惫得像颗脱水蔬菜。
季韶从小特别认枕头,每次换新的都得适应好些天,于是索性走哪儿都带着。这趟回来得急,最近用的枕头还留在茶庄里。即使睡的是自己房间,也依旧休息得不太好。
不安稳的梦里,他又看见了小时候走丢的那次。
他并非出生就在这座宅子里的。是母亲去世后才搬了进来。恰好是上小学的第一年,司机接他放学来晚了十分钟。因为好奇新环境,他背着书包独自探索了一条街。
那条街在他的左手边。聪明的小季韶想着,待会儿回去的话只要再往右拐一下就行啦。
……然后就走不回去了。
那一天的经历已经在他脑海中放映了无数遍,当真是历久弥新。又一遍播放完毕后,季韶被隐隐传来的吵闹声惊醒。
噩梦总爱趁人意志薄弱时侵袭。他缓缓坐起身,觉得自己像个迟暮的老人,浑身上下哪哪都疼,一动就听见骨头咔嚓响。
他将许松延的叮嘱丢在脑后,摸到床头装B&R的药瓶,拧开吃了一粒。
嗓子干得厉害,强咽下药片时差点被卡住。季韶下床趿了拖鞋出去找水喝,这才发现,吵醒他的动静来自于楼下。
只是想退回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当他穿着一身柔软丝滑的睡衣,趿着棉拖鞋,睡眼惺忪地出现在二楼时,最先注意到他的是季憬。
“……哥!”
季憬瞬间把正在说话的两人撂在一边。小跑上楼梯,惊喜地看着他,“你回来了?什么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白婉抬头望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我回来取点东西。”
隔了两段楼梯,季韶只当没看见她,连打招呼都免了。只对季憬笑了笑,“今晚有活动?你们继续玩。”
“也没什么好玩的。”
他的精神不太好,声音里隐隐透出虚弱。季憬敏锐地察觉到,立刻关心地问,“哥你声音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
季韶摇头,嗓子干得发疼,“昨天没休息好。再睡会儿就缓过来了。”
“那要不要换个房间?你的房间离这里有点近。我们会吵着你的。”
季憬细致地安排道,“我让他们收拾一间离得远的客房,你先去休息。等这边结束了我再叫你回来。”
季韶点头,由他安排,“行。”
“哥……”
他咬了下嘴唇,犹豫着小心地问,“那,待会儿我叫你的时候,能不能一起吃宵夜?”
被他闪亮的憧憬眼神注视着,季韶狠不下心拒绝,只得无奈地说,“知道了。要是我起得来就去吃。”
季憬立刻展开笑容,“好!”
江廖音靠在角落里,目光灼灼地盯着楼梯上对话的兄弟俩。
……啊。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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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就是季憬的哥哥,季韶。几天前季氏还是他说了算。”
江父低声提点小儿子,“去打个招呼?”
话虽如此,他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江廖音脾气他是知道的,能跟季憬说话已经算是配合了,突然被撂下冷了场,不打击报复回去就不错了。再往上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料江廖音收起吊儿郎当的姿势,“哦”了一声跟他走。听话得令人难以置信。
余光中瞥见父子二人近前,季憬率先露出礼貌的微笑,“江伯伯。”
……江?
季韶不想应酬,一直背对着楼梯。听到这个称呼危机意识才骤然升起,在察觉到来人可能是谁时,已经避无可避。
他不得不转过身来,与这对父子正面对上。
江父客气地寒暄了两句,将自己的儿子是谁介绍得明明白白。
季韶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到江廖音身上。
他个子很高,规规矩矩地穿了身的灰色西装,优秀的身材被优秀的剪裁衬托得明明白白,肩是肩腰是腰腿是腿。漆黑的发丝没怎么刻意打理,拢在耳后垂在额前,看起来柔软顺滑。
听长辈说话时也只安静地敛着眼。微抿的唇线稍稍勾翘,形状很好看。
看起来很乖。
江廖音的容貌随了他母亲七成。五官立体硬挺,眼角眉梢却有明艳风情。有意收敛野性和锋芒时,连轮廓棱角都钝了许多。扮起乖崽来温驯的模样简直令人心生怜爱。即使个头高,说是以容貌优势著称的omega也并不让人觉得十分违和。
季韶暗自皱眉。看周围的人好像都很吃他这一套,心里却莫名觉得这孩子是在装大尾巴狼,故意卖乖。
不知是否受了先入为主的影响。尤其是跟他在监控录像里看到的,很不一样。
是你吗金毛?
你怎么不金了?
季韶满脑子胡思乱想,面上倒依旧端得十分坦然稳重。直到看见江父拉着儿子的胳膊催促,“廖音,叫季叔叔。”
“……”
年纪不大,辈分倒是挺高。
江廖音就低眉顺眼地喊了一声,“季叔叔好。”
“你好。”
季韶镇定地应下。倏忽间,肩膀又开始隐隐作痛。
旁人不易察觉的角度里,江廖音朝他笑了笑,两颗尖利的小犬牙若隐若现。
季韶眼前一晃。仿佛看见一闪而过的,不怀好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