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照流边算着,脑中忍不住浮现出些陈年往事。
那是扶月山桃花盛灼之时,初来扶月宗的谢酩适应过来,不再彻夜点灯。
楚照流看他似乎是恢复了,把宠幸了一个月的瑶琴一丢,兴高采烈地想就排位顺序进行一番讨论。
谢酩在崖边练着剑,听他说了半天,轻飘飘地飞来一眼:“你几岁?”
楚照流认真回答:“快十五了。”
“所以你是师……”
楚照流怫然打断:“你要是不叫我师兄,那也别想叫我师弟,叫一次我打你一次。”
谢酩面色一沉:“那就来打。”
于是入门第一个月,俩人的第一次交谈以打了一场收尾,不拼灵力,单论剑术。
楚照流赢了。
一想起当时谢酩那个微微睁大瞳孔,略显诧异而不可置信的眼神,楚照流就乐不可支。
能打败堂堂剑尊的机会,可不多。
等等。
楚照流灌注灵力,将一枚阵棋打进阵点后,陡然间恍然大悟。
貌似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谢酩再未试图叫过他师弟。
当然也没叫过师兄。
敢情是被他打出来的?
他正在心里偷乐,一股悚然剧寒突然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
几乎是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楚照流就侧身一避三丈远,好险躲开了身后一击。
楚照流持剑回身一看,方才他所站立之处,站着个人。
那人浑身都裹在一团黑雾之中,就算神识也探不清形貌,手中的武器也裹在黑雾中,看形状颇长,也不知道是棍是枪。
楚照流眯了眯眼:“你是何人?”
这人并不搭理,闪身而来,再次一击劈来,“当”的一声巨响,楚照流举剑格挡,眨眼间就与此人过了数十招。
然而他周身灵力被封锁,灵脉内储存得少,又在刚刚布阵时耗得七七八八,单以剑招拆招还行,拼起灵力来却落了下风,又是“哐当”一声,楚照流被一股巨力掀飞出去,嘭地砸倒一片树。
烟尘滚滚,楚照流被震得头脑发昏,胸腔一阵剧烈疼痛,差点呕出口血,还未起身,一道残影就迎面而来。
他翻身一躲,残影直直没入地底,下手狠辣又利落。
体内的灵力接近干涸,灵脉逐渐灼烧搐痛起来,楚照流喘了口气,恍若未觉,脸色苍白如鬼魅,虽然处于绝对劣势,却并不慌乱。
见那人又拔出武器,又要袭来,电光火石间,楚照流脱口而出:“殷和光?!”
然而那人一顿也未顿,杀气腾腾,招招毙命。
楚照流眼底闪过丝冰冷厉色,手指捏到左耳如血的耳坠上,正要按下,忽然想起什么,奋起横扫一剑,稍稍逼退那人,仰头朝天一声大喊:
“谢三!”
后面那个字才落,眼前倏而闪过一道银光。
疑似银河落九天。
匿在黑雾中的人来不及收招,直直撞进鸣泓的全力一剑中,轰地惊天动地一声响,灵光大炽,那人当场便被击飞数十丈,一地血迹纷纷而落。
他似乎立刻就知道自己不敌,当机立断化为一道黑雾,消散在空中。
谢酩微微一顿,没有追上去。
那人一身污浊的邪气,旧都附近冤魂丛生、邪气肆虐,想靠分辨他的气息把人抓回来,可能性微乎其微。
说不准是调虎离山。
楚照流单膝跪在地上,用剑支着身子,低低咳了几声,抬起眼,脸上露出个笑,苍白的唇角沾着殷红血迹,有股惊心动魄的瑰艳:“哎,来得挺及时啊,美救英雄,咱俩的话本可以更新了。”
谢酩的眉头拧起:“怎么样?”
“还行,死不了。”楚照流毫不在乎地以指尖抹去唇角的血,嘴唇被抹上血色,跟涂了胭脂似的,诡异动人,“我和他交手数百招,也没察觉他的招式来自何处,你呢?”
谢酩脑中倏然闪过一些模糊的场景,刹那间仿佛连那张红唇的滋味都甜软到了心口,带来丝微妙刺激的酥麻感,他停顿了片刻,移开落在他唇上的目光,才道:“没有。”
楚照流点了一下头:“我方才怀疑他就是殷和光,叫了一声,他却丝毫没有反应。”
谢酩嗯了一声,眼睫垂着,看他还半跪在地上,眉头锁起:“你还不起来?”
楚照流诚实道:“实不相瞒,要是没有剑撑着,我已经倒下了。”
谢酩:“……”
谢酩朝他伸出手。
伸至眼前的手掌白皙修长,骨节匀称,仿佛是上好的白玉雕琢,一眼就让人觉得贵气优雅,虎口与指尖上却覆着明显的茧子,是常年练剑留下的痕迹。
楚照流一向喜欢漂亮的东西,忍不住打量了两眼,却没伸手,嘴角挑起缕笑:“谢宗主,这可是你握鸣泓的手,你拉我的手之前,经过它同意了吗?”
鸣泓有灵,闻言嗡嗡颤鸣了声。
谢酩无言轻抚剑身,将鸣泓收归入鞘,便径直伸手,将楚照流拉了起来,两手交握时,一股灵力自肌肤接触处传输过去。
楚照流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依不饶:“剑尊大人,你不怕鸣泓不高兴啊?”
鸣泓又在剑鞘里震起来,又吵又闹,谢酩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不冷不热道:“它高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