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将宗看着他神色,声音低沉“呵”一声,声线磁哑的似乎是从胸口鼻腔直接哼出来的。
这声过后,气氛变得寂然而安静。同别处喧嚣热闹比起来,这处偏于一隅,桌冷人稀,又没有人声,两厢衬托显得更加冷清。
在这落地闻针的氛围中,骆深手心里发出了一层细密潮湿的水汽。
韩将宗剑眉微扬,从他垂下去的纤长眼睫露出的参差缝隙中打量着他不停变幻的神色。
好在这安静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店小二捧着大托盘,端着四万热腾腾的汤面过来了。
抬高八度的声音也热切的响了起来:“客官您的羊肉汤——”
肉菜上桌,热气蒸腾一下子窜上顶,气氛总算热切了起来。
骆深盯了一会儿眼前的碗才慢慢抬起眼,正发现韩将宗也在看他,二人四目相对,脸上线条一个冷硬如斧劈,一个柔和顺畅似缎带,眼神也是截然不同的清亮与沉黑。
骆深嘴角一动,露出一点笑来,缓缓道:“我看到将军总觉亲切,总想着亲近一二,因为说话就没有多注意,可能有些逾矩了,还望将军不要介意呀?”
热汤雾气缠绵上升,对面人的眉目似乎都被热气模糊了,显得朦胧而温柔。
韩将宗心道:这是还在绕圈子?不是说了叫他有话直接说吗?
还是……我确实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早已过了情窦初开暧昧羞涩的年纪,又在军中浸染多年,练就一身不动如山的本领,但是面对的骆深的时候,心思却罕见的飘来荡去,像胸膛里住着一只野猫,毛茸茸的,软软的,窝在里头待着,偶尔又踩两下跳两下,挠的人心痒难耐、坐立难安。
然而眼前这人野而不自知,总是表现出一副纯良乖巧模样。
外头天夜好秋色,屋内手挨着烫手的青碗,热气蒸的桌面上一层水汽。
骆深见他不应,表情一僵,而后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往后我多多注意,不会再开这种玩笑了。”
韩将宗从他话中听出来些愧疚和悔意。
他自诩洞察秋毫,看人从没有走眼的时候,这回却罕见的迟疑了。
“没事。”他稳重道。
骆深松了口气,把汤往他身前推了推,还递上去一双筷子:“将军尝尝吗?”
他跟没事人一样,眼巴巴的望着对面人,眼神清明而期待。
韩将宗接到手中,先喝了一口热汤。
只觉胸膛里一股暖流直冲而下,整个人都跟着热了起来。
他吃了几口,见骆深动作慢吞吞的,夹起一块肉片来好一会儿才搁到嘴里,又嚼半天才咽下去。
“不喜欢吃吗?”韩将宗问。
他伸手提起桌边的白瓷茶壶来,倒了小半杯色淡白水,推到骆深手边:“你想吃什么,待会儿我陪你去。”
骆深放下筷子,捧着热茶暖手:“我胃口不好,脾虚胃弱,吃不了太热的,晾一会儿等等再吃。”
韩将宗想起他之前喝酒也是艰难下肚,还要时不时揉揉胃,想必也是胃病的缘故。
“唉。”骆深叹了口气,有些感伤的说:“得什么病都不能得胃病,凉的、烫的、辣的都不能入口,看着将军吃饭,可要馋死我了。”
“胃口不好就少喝酒。”韩将宗说了一句。
骆深一顿,而后纤长眼睫一垂,无声的笑了笑:“好啊。”
韩将宗放下筷子,重新倒了杯茶水漱口。
骆深疑惑看他,又看还有大半碗的肉片。
韩将宗咽下水,同他一样的姿势揣着瓷杯,“等你一起吃。”
骆深似乎没想到,随即他反应过来,眼睫先弯了弯。
他唇角还挂着笑意,弧度紧跟着一挑,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韩将宗被他传染些许,也跟着莫名笑了笑,骆深浅浅低下头,声音比热腾腾的汤还要暖:“谢谢将军的体贴照顾。”
韩将宗发现跟他说什么都能答应,并且相机行事,时不时夸一半句,夸的人心情非常舒畅。
不仅人甜,嘴更甜。
他不由看了一眼那灯光下泛着水润光泽的唇。
红色偏冷,蒙着秋雾一般,让人想伸手去蹭一蹭,看手指上是否会留下胭脂色。
骆深招手叫来小二,“一壶酒。”
小二立刻跑去办,韩将宗视线不动声色的移开,看着他那双暖气洋洋的桃花眼,“记吃不记打是吧。”
骆深无声笑了笑,桃花眼中一层水汽,朦胧流转:“我不喝,给将军点的。”
小二将酒提来,放在碗高的容器中,里头是蒸腾热水,温着那酒。
骆深取出来空了空滴答水流,给韩将宗倒完酒,然后又放了回去,果然没有自己要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