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昀坐在小院子里发呆。
手下为他点了盏灯,暖色的光线将庭院照亮,露出里头的小圃园,扎了一个矮篱笆,里头种了几颗奇特的灵植,圆滚滚的果实躺着,藤蔓爬了一地,每颗果实上都系了根红绳。
小篱笆上贴了张纸条,极其严肃的写到:猫与李景禁止入内。
不过显然效果不佳,至少拦不住猫。
一只胖橘猫趴在篱笆上盯着成昀,长长的尾巴懒散的甩来甩去,侍从去驱逐,那猫便轻巧落地,蹲到窗子上躺着了。
到处都是成蹊生活的痕迹,石桌上有沁进去的墨渍,他应当常在此处习字,窗台上放了只极大的青瓷碗,里头飘着睡莲和几只尾巴带红的青锵鱼。
角落还有几盆茉莉,在夜里飘着淡香。
这里到处都显示着,成蹊过的很好,至少和从前不一样了,他居然有心情去种花种草养猫。
从成昀有记忆起,这个幼弟就常年徘徊在生死边缘,宅院常年呆着医修,到处飘荡着苦涩的药味。还有主母苍白愤怒的脸,每当这个时候,母亲都会紧紧抱着他,藏在房间里。
“昀儿乖,不要出门,等爹爹来。”
他彼时不知母亲为何那么惶恐,直到数年后他追着一只小狗,撞见穿着女孩衣裙,瘦弱苍白的弟弟。那漂亮又阴冷的孩童指着他问,“母亲,为什么他可以在院子里跑?他不会疼吗?”
高华艳丽的女人拥着幼子,轻声安慰道:“怎么会,所有人都和小昧是一样的,你疼,他们只会比你更疼。”
此后每一次成蹊重病,他便要受上一次刑,宗门里亦会死上一批人,成蹊不好过,那个女人便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每受一次刑,他都会在心里诅咒,诅咒成蹊挺不过去,早日死掉,以世上最残忍的方式死掉。可惜他的诅咒不太生效,看成蹊现在这样子,他不仅不会死,反而会活的越来越久,甚至渐渐有了个人样,可是……他凭什么当人?
“冯七去的也太久了。”成昀盯着青瓷碗里的游鱼,以手指碰了碰冰凉水面,“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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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道友,灵山学宫内禁止斗殴。”李景顺手将成蹊捞到背后挡住,他看向面前一脸漠然的侍卫,笑吟吟劝道,“要打去外头的擂台打,这里是读书的地方。”
成蹊扒着李景的肩,躲在他身后偷偷告状,“原身……我二哥来了,我小时候和他有点比较严重的过节,他今天带了十几个人过来找场子,现在在院子里等着暴打我,你来的时候有看见夫子们吗?”
“没见着夫子,只见着了个穿你衣服的小孩,他说你被人追杀,我才急匆匆赶过来。”李景面上一片淡定,“结果一来就看见你欢欢喜喜往人家背上爬。”
成蹊哽住,拽着李景发带抗议,“我那是准备偷袭!是权宜之计!懂吗?”
李景头微微后仰,无奈道:“懂懂懂,松手,头发要被你扯散了。”
成蹊松开发带,便见山道里几盏风灯亮起。远远的都能瞧见成昀的衣裳,瘦高瘦高,夹在人堆里像条紫皮茄子。
“唉呀,你看你二哥的大部队来了,一二三……加上面前的一共十二个打手,咱们要不要收拾收拾跑一个?”李景将他揽在怀里,光明正大的商量逃亡。
冯七提着剑,警惕的盯着他们的退路。李景笑,嘴里说着要快跑,站在原地却丝毫没有想挪动的样子。
成蹊却借着摇晃的灯火,忽地瞧见成昀手里抱着的东西,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人群越走越近,待看清楚时他眼皮便疯狂跳了起来,一股难以言说的绝望充斥全身,最后化作一句凄厉的惨叫。
“草!他劈我瓜!”
“我的西瓜还没熟啊!!”
那西瓜是他之前千辛万苦从市集上挑的,花了三年育种,好不容易才把那跟冬瓜瓤没什么区别的西瓜养出点红瓤,这月刚长了巴掌大,一共五个,成昀手里是最大的那颗,他每天都会去敲一敲看看生熟,结果这就没了!
“我的瓜!那还是生瓜蛋子啊!”成蹊汪一声哭了,心里简直在滴血,坚定道:“我一定要和他拼命。”
“好好好,拼命。”李景袖子被人当成擦眼泪的帕子,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成昀,无奈道:“那就去请战吧。”
于是成蹊气势汹汹迎上去,凶狠的站在成昀面前。
成昀正提着西瓜把玩,这玩意他没见过,表皮光滑溜圆,留着深一道浅一道的花纹,颇有质感,还挺适合盘的,看这被重重禁制封锁的模样,应当是成蹊种的某种珍贵灵植。
瞧着成蹊那面容扭曲的模样,成昀心道果然是个珍贵玩意,心里顿时分外痛快,连语气都雀跃了起来,“三弟,你看我做什么?为兄摘你一颗灵植你都舍不得?”
“对,舍不得。”成蹊磨牙,“不问自取是为盗,便是兄长也不该随意糟蹋别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