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祁川的校服外套被放在了他的课桌上,叠得整整齐齐,贴近了闻还有洗衣粉和太阳的混合味道。他穿了件打底的衬衣就来了,此时正好觉得有点冷,便把衣服抖开披上。
衣服里掉出张纸条,鹅黄色的小便签中央写着谢谢两个字。祁川盯着这清秀熟悉的字迹看了一会儿,把纸条对折放进了书包夹层。
施钧洋没精打采地趴在旁边座位,歪着头打量了一下祁川的帅脸,还好,的确没破相。“你家小白兔刚送来的。”他简短地解释道。
“前天晚上谢了。” 祁川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除了谢谢,其他的他也不好多聊。
谢谢是个多么万能又多么无力的台词啊。
他看着施钧洋蔫头耷脑的样子,转而关心道,“怎么了?你怎么这么萎?”
“操,周五,三千米,我会不会死啊……”施钧洋哀叹。他昨天下午来学校试着跑了一下,跑到两千米就感觉快断气了,虽然他身体素质不差,但是这种长跑技能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在短时间内掌握得了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有时候会逞一些莫名其妙的强,可惜帅不过三秒,就只能暗自叫苦。但他们也会讲一些莫名其妙的义气,比如此时祁川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随意道,“小场面,哥陪你一起跑。”
“……真的啊!?”
难熬的事有个人陪,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施钧洋眼睛一转,心里舒坦了不少。好受点以后他的八卦之魂也熊熊燃起,他的目光落向祁川的校服外套,仔细看得话能发现衣服上多余的线头都被剪掉了。
“唉我说,你和郗小白……”
他话说一半,对祁川笑得暧昧。
郗小白是你叫的吗?祁川略显不满地斜眼看他。任课老师进班,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施钧洋收敛了一下表情坐正身子,然后半玩笑半认真地小声建议道:
“喜欢就去追啊,我看他也挺喜欢你的。”
被说出来了。祁川本想闭口不谈的,以为大概率会一直烂在心里的秘密,被友人直白地戳破,他觉得有些耳热。少年别扭地偏开脸,望向天书一样的课本。
“……说得倒是容易。”
“难点在哪?因为他是男的?”
施钧洋头一次看到对什么事情这么躲闪的祁川,他大概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但他觉得那些都不是事。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向了三排前,看见殷染今天换了粉白色的发带。面对祁川的反应,施钧洋只能用“恨铁不成钢”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连他这个钢铁直男的脑子里都蹦出了不少文艺金句,比如:
你知道两情相悦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吗?
祁川难得没有在无比催眠的英语课上睡着,他望着课本上的一行行单词,对其的印象不是“这个好像在课上教过”,而是“这个在郗白的作业上见过”。少年课上的白日梦可以到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冒险,他遥想到郗白考上某个名校后依旧认认真真读书写字的样子,觉得欣慰又失落——这都不太像是祁川这种人会有的心情,这么看来名为“喜欢”的心情给他带来了不少认真活着的感觉,活着就是要痛并快乐着。
他们是从任何方面看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走出这个校园后的交集应该就很少了。祁川不由地开始瞎担心:郗白是不是太容易被欺负了,单纯心善的小白兔,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人拐跑。自己还能看着他到什么时候呢?
不知道未来会有谁那么幸运,能够得到他的注视和声音。
这么想着的话,祁川开始迫切地想让郗白再念一遍自己的名字。他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他听过百千人念过这两个字,没有哪一次会让他有那种被撼动的感觉。这只小白兔给他下了蛊吧,祁川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他试图在脑中还原出郗白喊他名字的声音,但是它飘飘渺渺,就是无法被他复现。
而等到祁川再次与郗白见面的时候,对方却又一声不吭,不肯开口了。
运动会将近,器材室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祁川干脆把人拉到操场看台最高层的角落。想以练习的名义来满足自己的私心,他对着小家伙哄骗道:
“再叫一声哥的名字试试?”
郗白默默地打量了一下祁川的脸庞,眼里满是探寻。没有任何新伤出现,这很好。他抱着膝盖坐在石阶上,转而将目光投向朱红色的塑胶跑道。有人冲刺过白线,有人飞奔向伙伴,闹闹腾腾的午休时间里,只有他还是沉默静止的。
“怎么又不说话了?”
祁川凑过去捕捉他眼中的情绪,而郗白抿了抿唇,把头稍稍偏移开了。真稀奇,这小家伙好像是在跟他赌气呢。肯定还是因为周六晚上的事情,不知道郗白是在气他还是气自己,或者两者都有。
不管怎么说,他竟觉得这样的郗白也很可爱。
祁川不再催他,他早就习惯了和郗白在一起的无声时光,哪怕有好奇的目光飘向他们,哪怕操场上时不时会响起笑声尖叫或欢呼,他依旧觉得安逸。他也远眺过去,望见施钧洋哼哧哼哧地在跑圈,他等他跑到附近的时候吹了声口哨,好心情地嘲了句傻逼。
“操/你妈!祁川!你不是说!陪老子!一起跑的吗!”
怨念的吼声传来,祁川大笑了两声。他转头望向郗白,目光炯炯地说,“如果运动会我拿了三千米前五,你就再喊一声我的名字?”
……这是什么寻求奖励的方式啊?郗白不知道自己就是祁川的糖果,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跟祁川赌气,隐秘的爱恋让人的情绪泛滥,他变得越发不像自己了,而祁川好像也变得不像以前那个祁川了。
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好多。
郗白又沉默了半晌,然后轻轻“嗯”了一声。他想回给祁川一个笑脸,没想到刚转过脸,他的左眼冷不丁地疼了一下。他皱起眉,眼睛快速地眨动了几圈,可是混进异物的胀痛感还是只增不减。
“怎么了?别揉别揉,我看看。”
祁川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状,凑过去看他的眼睛。又是那种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郗白双眼睁大,呆呆地望着祁川那张放大的脸,不敢再眨眼。
“你带隐形眼镜了?”
看见郗白的眼瞳周围有着一圈透明的边际,祁川如此问道。而其实他想问的是,你再也没戴过框架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我随口说的话?可是他不会这么问,他担心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他会有更多想要支配想要占有的欲望。
祁川望着郗白眼中闪动的水光,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凑过去使用了最庸俗最狗血或者说最浪漫的方法:他朝他的眼睛温柔地吹了几下。
不知道庸俗狗血的办法是不是真的起效了,郗白再眨了眨眼就觉得不疼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视线,而他的视线掠过祁川的嘴唇,这让他的脸烧得更烫了,眼睛也加速眨动起来。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他不知道祁川的目光也落在了同样的地方,祁川也在想着同样的事,也觉得喉咙发紧,心跳加快。
少年倏地往后仰了半米,拉开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