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高瓦数的塔灯将片场照得亮如白昼,拍摄结束后走出几步,才发觉月挂中天,又是一口气拍到了第二天。
“沈哥辛苦了。”
沈俞对搬器材的工作人员点头一笑。他还没有卸下拍戏的行头,一袭青丝松松挽成髻,白衣胜雪,略微下垂的眼角给人一种天生无害的信息,在强光与夜色的交界处勾起唇角,恍若从古书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一副好皮囊。
这是沈俞经纪人对他最直接的评价。
可惜在这光怪陆离的娱乐圈,好皮囊是最不稀罕的东西,哪怕先天不足,也可以后天动刀凑数。
沈俞其人,生着一张俊俏的脸,却离靠脸就能走遍天下的妖孽差那么几步;毕业于正规演艺院校,却离凭演技瞬间惊艳众人的天生戏骨差那么几步;性格不错,却不是那种能飞速吸粉“杀”出一条路奇葩。
简而言之,就是你说不出他哪里不好,却也一眼找不出他的亮点。
这样的人在娱乐圈想红,不是不能,但需要要运气,显然,沈俞没有这样的运气。
从京影毕业踏入娱乐圈已经六年了,签了家没什么资源的小公司,演了数不清的形形色色片子里的小角色,几部出演了有分量的角色的小投资电视剧里只有一部定档播了出来,不温不火,沈俞的履历可谓单薄。
这暗潮汹涌的圈子最擅长吞噬掉人的棱角,浮沉六年,二十七岁沈俞早就忘记了学生时代关于职业和梦想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的他只想老老实实的有戏拍,有钱糊口。
搬器材的工人打了个招呼继续忙了,沈俞向化妆室走去,一路上又遇到几个叫他沈哥的人,沈俞一一停下点头回应。
这部叫《逐风》的古装剧改编自同名小说,原著在网上并没有多火,算不上大ip,只是因为作者本人是个富二代,出于拍部自己的戏的愿望,东拼西凑拉了投资,才搭起了班子。
因而逐风的整个主创团队几乎全部比沈俞年轻,主演们除了沈俞都是新人,倒是让沈俞混了个沈哥的名号。
不过沈俞自己心里拎的门清,别人叫他一声哥,不过是看在他资历相对老,性格又不错的份上,要是真摆起哥的谱,才是笑话。
沈俞的经纪人同时带了几个艺人,重心一向不在他这里,唯一的助理大川家人急病,早上请假匆匆走了,他现在一时处于一种无人可用的状态。
好在沈俞从不是什么金贵的主,十几岁的时候上墙掀瓦,熬夜打游戏,早上随便抹把脸就上课的日子有的是,当了艺人倒是娇气起来,各种事都有人帮忙,生生把个小伙子惯成了花美男。
花美男骨子里的糙气还没丢,他刚拍的那场戏是今天最后一场夜戏,业余搭起来的班子不专业的地方比比皆是,化妆师不知道去了哪里,沈俞懒得声张,索性自己换了衣服,又卸了妆摘掉假发,双手刨了刨头发,自觉得不错,拿起手机拎着包出了门。
逐风的取景地主要在一处大型古风影视基地里,在当地政府的大力发展下,这块地域已经成了集拍摄,旅游,购物于一体的商业基地。
剧组住的酒店在影视基地附近的小市,离取景地大约半小时车程,沈俞和剧组其他人打了招呼,看他们还在收拾,独自把租来的车从地下车库中开出,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慢悠悠地往酒店开。
不红的好处在此刻终于体现出来,沈俞从不担心什么粉丝围堵,狗仔偷拍的麻烦,每天琢磨剧本就够了,倒是应了在京影时老师告诫过的做个纯粹的演员的话。
可惜“纯粹的演员”接不到好戏,沈俞只能尽己所能,至少不要让角色烂在自己手上。
车慢悠悠地前进着,沈俞一边回想白天的拍摄内容,一边用左手食指无规律地扣着方向盘,车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急雨,雨滴齐刷刷地砸在车玻璃上,发出短促却连绵不绝的敲击声。
沈俞不急,反而把车开得更慢,享受这种独自一人听雨的感觉。
终于,市区的大片灯火近在眼前。
“喂!停车,前面的司机停车——路陷了,别开过来!”
一道粗犷的吆喝声穿过雨幕传入沈俞的耳朵,把他一下子拉回现实中。
沈俞皱眉,眯眼看向前方,只见他已经到了入城的路口,几十米外一个穿着发光橘马甲的中年男人双手挥舞着,方才的声音正是从他口中发出,应该是这里的修路工人。
入城的路当然不止这一条,可从其他路回酒店要绕至少一个多小时的圈子,沈俞明天还要早起拍戏,实在不想这样。
他略微一想,靠边停车,毫无明星包袱地拿起车架上的伞下车,打算问问多久才能开车过去。
“您好,麻烦问一下路塌的严重吗?什么时候可以开车过去?”
“啊?”修路工人看着眼前从雨幕中走来的陌生青年,愣了一下。
靖市和影视基地离得近,经常能看到长得好看的小明星,修路工人虽然疑惑这个长相不凡的年轻人为什么没有明星的排场,但也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