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的姿态如此明显。
而楚昭临也终于开口:“你知道,他对我的意义吗?”
“——他对我的意义,就是家。”
楚昭临言语缓慢,好像说出这句话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因为大师兄,所以曾经重华山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大师兄死后,重华山流离失所,再无所依。”
“师父失去了心爱的大弟子。师弟失去了没有底线永远护着他的哥哥,修仙界失去了年轻的魁首。”
“而我,失去了全部。”
“大师兄,”他声音低沉沙哑,“……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站在我的面前,”
“我求求你,再看我一眼。”
“再看我们一眼……”
他的声音越发靠近,而我则不断后退。终于退无可退时,我转身欲跑,却被楚昭临眼疾手快抓住了手腕。
下一刻,狂暴的灵力冲天而起。
“别跑,也别害怕,”楚昭临低声笑着说,“看看我……看看我!大师兄!”
话音落下,神识世界骤然开启。我“睁眼”看去,只见铺天盖地的灵力化作粘稠黏腻的黑色触手,从楚昭临身上疯狂涌出。触手之上挂满了一个个的小肿瘤,肿瘤破裂流出腥臭的水,又蒸发成黑色的雾气。
楚昭临就站在浓郁的黑色雾气之中,整张脸被雾气遮掩,周身触手缠绕,像某种邪恶而狰狞的魔物。
我震惊地站在原地,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楚昭临却依旧抓着我,黑色的触手凑上来,死死缠住我手腕,又从手腕延伸进经脉深处。
“好看吗?”他轻轻问我,勾起的嘴角是邪气的弧度。
冰冷黏腻的触感叫人不住发抖,我忍不住蹙起眉头,虚弱道:“仙尊的灵力怎么会是这样?”
楚昭临反问:“不然是哪样?”
我语气平稳:“我不知道。但传言里说,沧溟仙尊水法无双,灵力是绚烂的冰蓝色。”
“那是从前。”楚昭临笑了下,“现在早不是这样了。”
“……发生了什么?”
“我以为全修仙界的人都知道这事。”楚昭临亲昵地用触手碰了碰我右肩伤处,放轻了声音,“放松,让我看看这里。”
我迟疑了下,依言放松,紧接着触手就快准狠地捅了进来,疼得我眼前一黑。
“快好了……别动……乖。”楚昭临死死按住我,呼吸粗重。
我满头冷汗,心里知道他想用灵力直接疏通伤处,而这只不过是白费力气。
右手经脉已然完全断了。断掉的经脉常年萎缩已经废掉,要治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重新换一副经脉进我的身体里。重换经脉这种事,不仅需要天材地宝,需要机缘,还需要人日日夜夜的温养陪护。
如今魔修大敌当前,哪有空这么细细地治?
所以楚昭临迟迟不言语,我便催他出来。他即使不甘也只能罢休,只是退出来的时候,还记得抚慰似的捏了捏我手心——这是我当年哄他们的动作。
我故作不知,没有回应。楚昭临也没说什么,只道:“睁眼吧。”
我睁开眼睛。视线已经恢复正常,腿也不再僵冷,只是腿上的匕首不知道被楚昭临弄去了哪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内众人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连声恭维仙尊法力高明,妙手回春。
楚昭临听他们夸完了,才嗤笑道:“很遗憾,我治不好他。但相逢一场都是缘分,我要带他走,回重华去疗伤。”
听到没治好,刚天花乱坠吹捧完的掌门噎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后半句话惊呆:“……您要带他回重华?!”
掌门态度颇为排斥,主要是见不得我好。但我的态度比掌门还排斥,楚昭临略一松开力道,我就挣开他躲到了一边。
“仙尊,”我垂首站着,捂着自己被治疗后发热滚烫的肩膀,“多谢仙尊美意,但我不愿去重华。”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居然拒绝,掌门显然觉得无法理解,整个人困惑地安静下来。
楚昭临则盯着我看,半晌冷漠道:
“当然,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但本尊福泽天下,既然遇见了,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你病死。”
“多少来陪我几日。”他的柔软一闪即收,重新用冷硬的语调承诺我,“既不想去重华,那本尊回重华那日便放你走。”
话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我无话可说,掌门倒是眉开眼笑:“叶微啊,替我们长平派好好侍奉仙尊,多谢仙尊不远万里护得我派周全。”
我敛眉不语。掌门还要说什么,楚昭临却不太耐烦,直接拉着我离开。
殿内外众人尽皆低头,唯有季恒安双手抱胸看着我,见我看过去,便微微眯起眼睛,那眼神分明是忌惮和愤恨。
我只看了他这么一眼,便被楚昭临拉走。殿外阳光灿烂晃眼,我抬手去遮,楚昭临却直接替我撑起伞来。
我沉默了下,道谢接过。楚昭临却自嘲:“换了是南宫玉来这求你,你必不会拒绝,更不会道谢。”
我只当没听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