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是被疼醒的,他整个人蜷缩在床尾,盖着单薄的被单,右腿不自然地向外弯着。
贺承已经洗漱完,正坐在床边摆弄着他的膝盖。一双大手丝毫不控制力道,按上去许然就疼得一个哆嗦。
“醒了?”贺承看他一眼,“你腿好了?”
这明显不像好了的样子,许然不知道贺承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只木然地摇摇头,“没有。”
“多少年了还不好,”贺承一皱眉,“做手术去吧。”
“什么?”
许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那个以折磨他这条腿为乐的贺承,会催他去治疗?这可是十年来的头一次。
许然茫然地看了看床头的电子表,就在几个小时前,贺承还不由分说地将他绑在床上,任凭他如何呼痛都只当做助兴的情趣。现在面对这忽如其来的关心,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觉得惊恐。
贺承“啧”了一声,“天天一拐一拐的走路,你也不嫌丢人。”
许然愣了愣,“……你觉得,跟我走在一起,很丢人吗?”
贺承没说话,但从表情就能够看出答案。
对了,许然忽然想笑,是上次去吃饭,两个人一起离开的时候被人盯着看了,贺承面子上过不去。
确实,像贺承这样年轻有为的商业精英,没理由会跟他这个瘸子走在一起。贺承身边的应该是漂亮大方的女性,至少在大众审美下,应该是这样。
哪怕是男性,也应该是像乔安那种,或者白锦明,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唯独不可能是他。他许然跟贺承身边的空气相比都显得格格不入。
许然低下头,盯着身下淡紫色的床单,轻声说,“那下次,我们分开走吧。”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贺承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了一下,立即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不,我是说,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
许然抓抓睡乱了的头发,忽然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贺承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今天有工作吗?”许然拖着腿下床,一边问,“想吃点什么?”
“没有。”贺承说。
许然点点头。
十年了,他和贺承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一方面是不可控制地产生了某种默契,另一方面是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许然不知道那些普通情侣周末待在家中的时候,除了上床,还会说什么做什么。也许是一起收拾卫生,或者赖床打游戏,到了饭点叫个外卖,然后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普通人谈恋爱时会做的事,他们几乎都没做过。许然很喜欢接吻,那种紧紧相拥缠绵到窒息的亲吻,但在下了床以后贺承都不曾吻过他。
他们是在谈恋爱吧?
每过一段时间许然都要向自己确认一下,生怕自己忘了,或者在不知什么时候,贺承将他甩了,而自己没有印象。
十年的恋爱,再久感情也淡了。许然知道他们之所以能撑这么久,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听话和贺承懒得换新情人。还有,他们之间的感情,根本算不上“感情”。
贺承想喝牛腩汤,许然就去小区对面的商场买了新鲜的肉和西红柿。做汤是贺承唯一能接受的西红柿的吃法。外面各种应酬多了,许然就会想很多办法,做些比较营养的餐食出来,给贺承调理一下胃。
回来的时候,贺承正在客厅里打电话。
“恭喜啊,什么时候办酒席?”
那边说了些什么,贺承忽然捂住电话,对厨房里的许然说,“去看眼八号的行程。”
许然点点头,进了卧室。
电话里传来朋友不怀好意的揶揄,“行啊,这大周末的,跟秘书在家‘工作’?”
“得了吧。”贺承笑骂道,“收起你龌龊的心思。”
“那是谁?”
贺承哼了一声,“管那么多干什么。”
许然从卧室出来,对他摆摆手,示意暂时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
“得,我是逃不开了,又要交份子钱。”贺承难得心情好地跟人开玩笑,“孩子出生我要做干爹,不然不值。”
“行,这样以后过年还可以收压岁钱,我不亏。”
“靠,人精。”
等他挂了电话将手机收起来,许然才开口问,“朋友?”
贺承敛去笑容,淡淡道,“嗯。”
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许然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身进了厨房。
倒是贺承一反常态,似乎是也知道刚才态度转变得太明显,抹不开面子,来到厨房门口继续说道,“王力女朋友怀孕了,要结婚,王力,记得吗,高中跟你同班的那个。”
高中时期的贺承是风云人物,交友面非常广。许然很努力地从记忆里搜寻出那个名字,印象中那好像是个学习成绩一般的官二代,长得还行,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对贺承那么巴结。他家里似乎挺有地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