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贺承乔安王力这样的人来说,孩提时期的学校就是未来商业战场上的交友圈,身价决定一切,早在成年前就定下的游戏规则,直到现在所有人依旧心照不宣地遵守着。
许然本不懂这些,这么多年跟着贺承耳濡目染,也不得不懂了。
他将牛腩洗过两遍,入锅焯水,“记得,他总不交作业,老师请过一次家长,后来他的作业就被免了。”
贺承靠在玻璃门上,看着他单薄的肩膀和修长的后颈,忽然觉得喉咙有些痒,轻咳一声,“对,就是那小子。”
“挺好的。”许然笑笑,关了火,“都有孩子了。”
再有一两年,他们就都三十岁了,对老一辈来说这个年纪要孩子已是晚育,等那孩子出生,估计会被宠上天。许然有些佩服王力的女朋友,能嫁入那样的一个家族,得坚强成什么样子。
在这个圈子,婚丧嫁娶都已经成为了交易,许然偶尔会庆幸自己是个男人,庆幸贺承天生是弯的,就算再怎么闹,明面上也闹不到女人那里去。
“你喜欢孩子?”
这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聊过的话题,许然洗菜的手一顿,低声说,“不喜欢。”
其实他是喜欢的,因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了,在外面看到被父母精心呵护的小孩都会觉得欢喜。可他不敢说,生怕万一说了,贺承会用孩子这个借口放他自由。
贺承嗯了一声,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许然不再说话。多说多错,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了,心里有个小人儿在不停地打鼓,好像生怕闲下来就会错过什么。
三个大西红柿洗净,切成小块,连着备好的辅料一起倒进锅中翻炒。淡淡的油烟随着食物入锅时的呲啦声瞬间升腾而起,身后贺承动了动,似乎往后躲了一下。
他向来闻不得厨房里的味道,许然抬手将抽油烟机打开,有些吵闹的嗡嗡声响起,倒是给这安静到有点尴尬的环境增添了些许生气。贺承只是向后站了站,却没有离开。
许然忽然觉得落在自己背上的视线带着莫名的灼热,若不是凌晨刚缠绵过,他或许就会错了这目光的含义。大约只是心血来潮吧,只看了一会儿贺承就走了,他到底还是受不了这里的油烟味。
听到他离开,许然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接水将锅子坐上,定了两个小时的闹钟。
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呢?
站在厨房里,许然忽然犹豫起来。
上个月新出了他比较感兴趣的电影,但之前一直加班,没机会去看,也许可以趁着贺承在的周末,约他一起。
他会答应吗?
被拒绝大抵是常态,许然很容易就能想象出贺承说不的情景,却想不出他点头同意的模样。两个大男人去电影院,终归是不太好的。
那,在家大扫除?
且不说他一个瘸子做不了奔来跑去的活儿,就说贺大少爷,什么时候自己收拾过房子?说出去怕是会被那些朋友们笑话。
锅里的汤水欢快地咕嘟起来,像一曲轻巧柔和的调子,顺着厨房一直飘到客厅里。
贺承在客厅里喊,“你过来。”
许然闻声过去,就见贺承在平板上看西装,见他来抬头瞄了一眼,问,“你170?”
“175,”许然柔声纠正道,“怎么了?”
贺承把尺寸条件改了一下,将平板丢给他,“选个款式。”
许然看看平板,做西装的店是贺承偏爱的私人订制,那家店的老板专门为他弄了个线上选择样式的网页。
简单看了两眼,许然将平板还了回去,“我那还有以前的,还能穿,不用浪费这个钱。”
贺承一般做衣服会花多少钱,许然是知道的。就算折半给他做,他也舍不得。
贺承不耐烦地皱眉,“让你选就选,以前那些多旧了,穿出去丢人。”
出去?许然敏感地捕捉到了最重要的两个字,“你想让我……?”
“八号,王力结婚,你跟我去。”
没有任何询问或铺垫,贺承的语气就好像在通知他去哪里上班一样自然。许然愣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
“我,跟你去?”
他不确定地反问,看到贺承丝毫没有犹豫的点头,表情从疑惑逐渐转变为惊恐。
如果是其他宴会,在担心之前,他一定是会高兴的,因为这是贺承难得主动带他一起。但这是高中同学的宴会,他们那一圈子的人,还有联系的,基本都会到。
当初一个高中的,没有几个不知道乔安,也没有几个不知道运动会那件事,连带着,也就都知道了许然。
乔安会去吗,一定会的吧。
乔安从台阶上跌下来后的扭伤在出事一个月以后就已经好了,但他却要瘸一辈子。
走路晃晃悠悠,上楼必须扶着台阶,下雨下雪天膝盖会阴冷发疼……这些都是那并不美好的高中生涯给他留下来的东西。他瘸了十年,贺承就在一旁欣赏了十年。
现在贺承终于忍不住,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这副丑态了。
这其中,也包括乔安。
在贺承的白月光面前,许然永远也抬不起头来,贺承深知这一点,于是给他点压力,让他跪得更低。
即便是地下情人,即便生拉硬凑跟贺承凑了十年,他都依旧是独立的个体,也有自己的尊严。他不想去。
可他不得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