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秀所住的院子安安静静的,往日只有任青松和冬秋进出。
他素来宅在屋内,这次病后不仅任明世,连冯淑都没过来,只打发丫鬟给他送了些调补身子的东西。
冬秋端了托盘进门,盘中一碗褐色药汤,一小碟玲珑精致的糖片点心。
他朝碗边轻轻一吹,触手温度合适,送到倚在榻内看书的公子面前。
“公子,喝药了。”
中药的味道苦呛,许林秀先有几分无奈,旋即泰然自若地一饮而尽。
冬秋瞥见公子抿唇,连忙夹起一片糖点:“公子,尝一口去去嘴巴里的苦味。”
许林秀将糖片含入,藕裹着蜂蜜做的,甜味清淡。
冬秋又夹一片:“药太苦,公子多来几片吧。”
他的目光扫向置在案桌的东西,撇撇嘴:“老夫人连看你都不来看一眼,送的这些还不如咱们自个儿的好。”
冬秋仍不解气,替自家公子打抱不平:“老夫人可是跟那位洛什么出去,用饭前才回来。足足两个时辰呢,从宁安院走来公子房间左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公子生病她都不过来看看。”
许林秀对冬秋夹来的第三块糖片摇头:“出去走走。”
傍晚将至,人陆续都到前厅入座。
送菜的仆从鱼贯而入,热菜凉菜加之汤,长桌摆了十八道,比之朝堂大臣所食还要多。
莫说外面的世道,仍有无数人尚且食不果腹。
任青松要忙到亥时赶不回来,许林秀先到前厅等候长辈,任明世和小妾嫣然入厅,随后跟着冯淑还有两位夫人。
许林秀同他们点头招呼,等长辈落座后自己才坐下。
冯淑问:“老爷,你看意下如何?若事成我明儿就带人收拾院子。”
任明世:“也好,外面总比不上家里好。”
许林秀侧目:“娘,要忙何事,我可以帮忙。”
冯淑笑笑:“你身子不适,多歇几日。我是歇够了手脚乏,找些活分着心。”
她道:“我跟青松去看过小宁暂时落脚的屋子,地窄,四周闹,便叫他到咱们府住。得老爷的话,改日花点功夫就能收拾个空院子出来。”
许林秀一顿:“青松也知道?”
冯淑:“自然。”
许林秀点点头,原来只有他自己蒙在鼓里,洛和宁都要搬来了才清楚。
他无声而笑,神情叫人看不出。
当日,冯淑带了人收拾出一间院子,亲力亲为。她布置着琢磨不清楚的家具,找来许林秀做参考。
冯淑原话是这样的:“我年纪大,你们年轻人时兴喜欢的东西并不了解,林秀你和小宁年纪相仿,看看放这件东西他会不会喜欢?你觉得如何?”
许林秀还能说什么?
自然不能。
给洛和宁布置的院子虽比较小,但该有的都有,处处都充满冯淑细心的准备。
深夜,许林秀倦怠地辗转枕侧。
起了风,窗后落下的纱幔如曼妙仙人飘起,回廊外一排排灯笼光影交错。
门外人影而至。
内室留昏暗的灯盏,许林秀轻轻开口:“青松。”
子时已过,任青松踱步至床榻,半个身探入纱帐:“林秀,还没睡?”
松散的绸衫裹着许林秀的皮肉,衣裳看起来宽了,他一抬手,袖领沿羊脂玉白似的手腕露至肩。
任青松沉声:“你瘦了。”
往日一双温柔慵懒的眼也变得无精打采,倦倦恹恹。
任青松捧起许林秀的脸庞端详,担心问:“很累吗,还是身子哪里不舒服,要不换个大夫瞧。”
许林秀注视男人漆黑沉稳的双眼,他缓慢动了动唇:“洛和宁要搬进都尉府住是不是。”
“嗯,”任青松一顿,道:“近来你身子不好,我就没把事情告诉你。加之又忙了一阵,若非你提起我都没想起此事。”
许林秀:“你没告诉我,爹娘也没告诉我,他要搬进来了我才最后一个知情。”
“青松,你……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轻问:“你是真的忘记了么?”
许林秀推开任青松的手,挪到角落里拉高薄褥盖在身上背对着人。
任青松喉结一紧:“林秀,别生气。”
许林秀闷在薄褥里没说话,他浑身疲累,精神不是很好。晚上喝了两口汤就回房,此时胃隐约发疼。
他把自己蜷缩得更紧,少有的情绪使得他陷入低迷的状态,什么温和端正,什么优雅翩翩都抛在了脑后。
许林秀甚至茫然。
当他失去意识后已经昏迷了。
重新醒来,映入视野的只有一双流露关怀而显得内敛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