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秀想婉言推辞,刘副史已做护送姿态,非要执行都尉托付他的事情。
于是许林秀无奈地坐回马车,和在都尉府大门跟已接到讯息从另一条路赶回的任青松相遇。
月上中天,空气里披了薄薄的一层雾,许林秀衣上沾有一点微小的水珠。
刘副史带着官兵都告退,许林秀轻轻踩着月光照得青亮的石阶,目不转睛地和迎面过来的任青松对视。
任青松脸上已经看不出多余的表情,漆黑深稳的眼风平浪静,也许这双眼睛不久前曾因为他不告缘由的外出晚归而动过怒火,再归于平息沉默。
任青松向来是很好控住气性的人,此刻站在许林秀面前只沉声问他:“林秀,你去了哪里。”
许林秀道:“去一趟金安寺,心中惦记父母,又回了一趟许宅。”
任青松:“回来就好。”
男人表面看不出有情绪,手指却攥许林秀攥得很紧。
许林秀问:“你在生气吗。”
他低笑了下,“青松,你找不到我。”
这次任青松目光终于有了起伏的波动,神情少有的复杂。
彼此沉默进府,因许林秀不打招呼就外出,都尉府彻夜通明,连任明世跟几位夫人都没休息。
洛和宁才劝冯淑睡下,出来一看,道:“终于回来了,你们没事吧。”
许林秀不在外人面前露性子,口吻平和:“出去散了散心。”
洛和宁点头:“下次出门还是托人给家里留个话,夫人和柏之都很担心你。”
许林秀眼一弯,看不住真笑还是假笑。
他朝偌大的都尉府环顾张望,又特意看了眼任青松。
许林秀回房沐浴就歇着,连任青松上来拥着他时一下都没动。
他虽然闭眼,想事情却想了一宿,思绪将至天明才失真混沌。
房内风平浪静,似乎昨日没有发生过许林秀不打招呼就离府一事。明面上没人出声,可连跟在许林秀身边的冬秋都倍感压抑。
他道:“公子,冬秋觉得怪怪的。”
许林秀兀自沏好一壶雨前茶,迎对轩窗外满池荷藕慢品。
他知道任青松私下交待打点过,也知道任明世对他压着不满,冯淑日日有洛和宁陪伴,还算惬意。
府邸忽然变得泾渭分明,谁都不招谁。
冬秋忍了又忍,愤愤道:“今儿我去后厨拿粥,听到仆人字嚼公子舌根,忍不住呵斥他们。”
许林秀问:“他们说了什么话。”
冬秋低头,许林秀手指在茶几一敲,半晌,才听冬秋道:“他们说洛和宁跟任家才像一家人和气,可话说到底,洛和宁才是外来人,纵然洛任两家有渊源,那都过去多少年了,陈年旧事还要数豆子一样说个没完没了。”
许林秀暗忖:“也算重情重义。”
冬秋:“公子——”
许林秀回忆起管家所言,得知许廉一直为任家以亲家关系索取数万两钱财,心思渐渐缥缈恍惚。
当日任青松陪他,许林秀递给对方一杯茶水。
叶嫩水清,入喉清冽芳香,回味浅淡苦涩。
许林秀开口:“青松,你爹一直向许家索取钱财的事情,你知是不知。”
任青松饮茶间忽的抬眼,许林秀极轻点头,自言自语:“看来是知道了,”他笑笑,“这几年过来,我竟又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回首四年来,两人恩爱如初,彼此照应。
许林秀对任青松的信赖可以说超出了任何人。此刻他用无声表露自己的情绪,是一份叹息,一份失望,一份怅然,一份连他自己如今都说不明的心思。
许林秀当日再回一趟许宅,途中碰巧遇到有马车停放在。
车前的人是洛和宁,对方与人交谈,颇为熟稔的样子。
那人背对着他看不清模样,隐约窥见宽松的墨蓝色布衫,像儒士的打扮。
许林秀还待细看,洛和宁上马车跟对方走了。
这日,洛和宁告知有事后忽然从任府离开,去哪里未言明,只说会再相见,请大家别担心。
许林秀到许宅后扑了个空,许廉带着李昭晚去了城外。
没等许林秀许理清楚任家对许家所为的这件事,在任青松忙得抽不开身时,遥在燕京,那座令所有风流名士,显赫贵族都向往的西朝繁丽的京都,如春日雷霆震动,传开一则惊天巨闻。
一道圣旨从燕京传遍西朝七州。
西帝病危,宣告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