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没想到皇帝赐婚书的速度如此之快,对比起场上变化各异的神态,许林秀倒成为表情管理最内敛的一个。
听完太监宣告的圣旨,任青松背对许林秀的身影如沉默的石像。
大太监道:“任都尉还不叩谢圣上恩典?”
任青松始终低头,抬起双手, 沉声道:
“臣……谢主隆恩。”
四下安静,任明世和任青松起身送太监出府,走前任明世不忘给太监塞了金圆宝饰。
院中,许林秀僵硬地挺着腰身没动,所有人禁不住悄悄打量他。
冬秋率先去扶自家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冯淑也靠了过来,试图撑一把许林秀显得摇摇欲坠的身姿。
许林秀拂开冯淑的手,唇色犹如失去水份,瞬间苍白干涩。
他合起牙齿用力咬一下,竟不觉得疼。
许林秀和任青松对视,望着那双漆黑沉默的眼睛,久久不能平静。
“你……”
许宅这段日子总出事,许林秀心系家里两位长辈,于任许两家往返的次数多了些。
身子不太好,因此自己也断断续续地病着。
他担心长辈和忙于公务的任青松分心记挂自己,连日都在强忍不适,此情此景,经受忽如而至的刺激,心跳急速,双眼昏恍,仿佛沉进漫无边际的深渊。
有种遭受背叛的感觉。
他指尖发颤,浑身畏寒,眩晕,窒息,耳旁的声音化成模糊的一团,归于黑暗和死寂。
耳边有人不断地说话,伴着小仆忍耐的啜泣,若在平日,许林秀情绪正常时,舍不得看见十岁起就跟在身边伺候的冬秋哭成这幅模样。
但他实在有些厌倦,一股疲惫沉重地笼罩着他的全身,连抬起指尖稍微动一下的力气都使不上劲。
许林秀其实已经醒了,昏迷之前失去的五感回到身上,旁边还有任青松的气息。
记忆重新涌进脑海。
他合眼不动,任由那股倦意包裹自己。
就像长久以来努力胀着气的球被戳了个小口子,积聚在里面的气一点一点流失。
任青松忽然让屋内的人都出去,他握起许林秀的一只手,软绵绵的,包裹在掌心里。
“林秀,若你醒来就睁眼看看我。”
片刻之间,两人对视。
素来温柔深情的眼睛黑不见底,许林秀轻缓眨眼,眼前的朦胧散去,他看着任青松,男人神情复杂,痛苦,充满愧疚。
他嗓子紧了紧,哑声开口:“你们全都知道,唯一被瞒的人只有我。”
皇帝赐下的婚旨已经送进大门,送到任青松手上,许林秀依旧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任青松紧握许林秀的手,觉得这只手太瘦弱,怕力气重一点就碎了。可不用些劲,面前的人似乎隔着蒙蒙的灰雾,让他看不清,抓不住。
事情发展到今天,许林秀没有像个疯子或者怨妇一样歇斯底里地去指责,去谩骂,而是专注地观察,打量着任青松,这个和他有了四年婚姻生活的男人。
“为什么。”
任青松喉结发紧,眼神里透出痛苦和迟疑。
“燕京动荡,当今周相手段铁腕,以雷霆之势肃清了前朝许多官员。”
前朝朝野根基腐朽,官员几乎在以整个西朝百姓作为温床收敛钱财。西朝疏于军防,农务谷植榨压百姓,而毫无收敛的巨商大贾更是养了一大批朝堂上的人,因而燕京的那片权臣高官,几乎全部落了网。
任明世与之暗通款曲的乃是前朝大仓丞,倒台后,牵扯出与其干连的人自然瞒不过,纷纷逐一拔出。
然任家有人为之求情。
许林秀点了点头,依旧轻着声:“任家本该遭到处置,但全府上下没有人离开。”
意味着事情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办法。
他垂眼,目光直直,好似在出神。
“那日我见洛和宁跟一名男子上了马车。”
任青松道:“小宁有一叔父,名崔宴。崔宴当年在祸乱中救下他逃离,后拜入周相府内做了幕僚为其谋事。崔宴才能卓绝,多年跟着周相追随圣上。任家本该受到牵连,但崔宴求情,如今只有任洛两家结亲为一家,才能打消圣上的猜疑。”
“本来我想告诉你,可你身子近来不好,又忧挂家中,想等你情况好转再与你商量。”
“……我没想到圣旨来得如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