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府的三人行在外人眼中安宁美好,渐渐在绍城传开,冠绝美名。而旁人看来的和谐安然,无非因许林秀收敛所有情绪,疏离冷淡。
加之任府有意将此美名传播,许林秀听到仆人私语,手边的茶水凉了。他目视远方,冬秋猜不透公子想些什么。
除了许林秀,府内情绪最萎靡的人只属冬秋。
时至今日,小仆依然不待见洛和宁,听见府内谁在议论,就叉着腰过去打断。
但小仆仗许林秀的身份能呵斥身边的议论,却堵不住外头众人的悠悠之口。
市井饭后之余的闲谈已经从新帝登基变成任都尉,这年头围绕红颜知己而产生的缠绵悱恻,总归让人们更加八卦与向往。
洛和宁托叔父关系,在兵营几里之外的官署内谋了份专门做记录的文职。
冯淑劝他不如在家中休养,像许林秀一样挥笔弄墨养花侍草的就不错,陶冶性情,修养身心,何必要日日外出忙碌。
彼时,洛和宁的应答大约是,他自小经历亲人离散之苦,与叔父在外漂泊时为了生存就闲不下来。加之叔父鞭策,更不能因此忘形得意,人活一世,学而无涯。
听完,任明世和冯淑被洛和宁的勤勉之心打动,不再多加劝阻,还差管事从书斋置办了一批三纲五常、修身养德的书籍回来,分发给府中上下仆人,敦促他们闲暇之余多看看书,提升提升自己的内涵素养。
都尉府内无端掀起了一股学习之风。
冬秋抱着一本书进屋,气不过把它仍在桌上,嘴巴里念叨:“装模作样,装腔作势,装聋作哑……”
他瞥见公子在书案前凝神专一的写字,嘴巴瞥了瞥。
“公子,冬秋愚笨,那洛和宁不过做了点事,说几句话,结果老爷跟老夫人就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似的,公子腹有诗书才华,笔下写过多少字帘出过多少画,他们何曾像今日一般赞美。”
许林秀笔尖一顿。
冬秋又道:“还说公子游手好闲,他们真能睁着眼净扯瞎话。公子并非没出过府,可大人愿意公子受苦受累吗?”
以往许林秀不是没有找过事做,光沾手许家的生意,随便一件就让他忙不停。
但任青松不愿意许林秀沾手太多外事,比起抛头露面,更宁可叫他安居室内。
许林秀温柔容让,许廉掌事不让他操劳,而彼时他将取舍都放在自己的小家庭方面,于是慢慢放弃此事。
私下和蔺晚衣接触过的合作,对任青松坦白时对方脸上的寒意明了清晰。
冬秋还在嘟囔,见公子停笔静思,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默默闭嘴。
当日,暴雨如注。
雨水夹着惊雷使得兵营的操练提前结束。
巡城的任务交接完毕,刘副史跟手底下的几个弟兄约好找家酒肆小酌几杯暖暖肠胃,他们和都尉遇到,都问:“大人要不要过去喝点儿?”
任青松素来不提倡饮酒,却也不做扫旁人兴致的事,只要这帮下属做正事时没有懈怠耽误,私底下便很少管束。
刘副史望着远去的背影咋咋舌:“若俺家中也有那样的两个人,何必在这大雨天跟几个硬邦邦的兄弟去喝酒。”
他们都听说了,城里约莫没人不知道都尉这桩姻缘的美满安宁,羡慕啊。
路边起了雨雾,任青松放缓骑行的速度。途径官署,望见大门檐下临雨而立的身影,牵着马绳渐停,道:“宁弟。”
洛和宁没带雨具,任青松顺道将人载回去,刚进门,冯淑在前厅瞧见,忙笑意吟吟地招呼他们赶紧去更换衣物,面上笑意不减,丝毫没有担心谁着了凉,主要是,这关系近了,一起回来的。
等任青松与洛和宁都各自回了院子,冯淑笑着对一旁的夫人说道:“我就想着青松有朝一日能送送小宁,兵营和官署都在一道呢,若分开走,日子一久难免会落人闲话,如今啊,青松这孩子心眼就不该太犟,多看看旁人也好……”
任青松回到院子,视线越过岸边的杨柳垂髫,发现一池粉荷枯败,竟无人打理。
他皱眉踏入屋内,轩窗正对景池,许林秀往日喜欢对窗临画,而今窗外的景却凋零在雨中。
梨花木坐塌靠于一侧,帘幔落着,更掩灰暗。
窗外呈阴色,景池浮起轻烟薄雾,雨水霖霖,四周添几分清静凄冷。
许林秀倚于榻内睡了,大半面身子浸在暗灰的色调里,起伏的气息微沉。
任青松上前,指腹放在许林秀面容试探温度,触手裹着凉意。
许林秀觉浅,彼此对视,先错开视线。
任青松外衣半湿,怕把凉气过给他,很快直起身回避。
“我先换身衣。”
许林秀静声,他近来少语,若任青松不说话,往时总残余几分缱绻温存的内室寂静得吞噬一切响动。
任青松主动打破沉默,说道:“我从兵营回来,经过官署门前遇到宁弟,顺路将他一道送回府内。”
许林秀合起蒙蒙迷离的双眼,任青松迅速换好干净衣物,见他未有反应,靠上前,将许林秀围在臂弯和梨花坐塌之间。
“林秀,我……在向你解释。”
他不希望许林秀多想,所以坦诚。
许林秀沉默,肩膀和后腰一紧,已被任青松紧紧抱起拢在怀里。
动了动,却被箍得更紧。
任青松呼吸渐渐加重,鼻息落于他耳后,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体温在升高。
在对方把唇印在颈侧之前,许林秀抬手挡去,做出抗拒的姿态。
“别。”
任青松眼神暗下:“林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