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不是第一次坐尹归的车了。他系安全带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小时候一家人出门,老沈开车张女士坐副驾,他坐在后排中间,扒着前面的座位听父母说话。张女士说,副驾只有老婆能坐,别人都不行。沈辞年纪小,还一脸天真地问他老妈:“亲儿子行不行?”
张女士说可以勉强让他几次,老沈也跟着乐呵呵地笑,说找到一个愿意为你开车的人不容易。
陈年旧事涌上心头,很应景,莫名有些缱绻。
尹归不知道沈辞在想什么,他用手机蓝牙连着车载音响,歌单随机播放,一会儿是抒情一会儿是摇滚,摇滚歌出来的时候他还问沈辞介不介意,会不会嫌吵。
“不会,”沈辞说,“我还挺喜欢Queen的。”
这首歌的确是皇后乐队的,但不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代表作。尹归说:“你看起来像是会更喜欢安静的歌。”
沈辞笑道:“嗯,很多人都这么说。”
“我现在知道了,”尹归说,“就不算‘很多人’里面的数了吧?”
沈辞右手肘撑在车窗下沿,没否认:“你知道的很多了。”
尹归眼里的沈辞必定不是别人眼里的沈辞,也许是他更在意,追人的时候谁都能变身福尔摩斯,蛛丝马迹都是关系推进的证据。也许是沈辞久违地体会到了一些安全感,不知不觉袒露了许多心事。
途径顺德路的时候尹归把车靠在路边,给沈辞留下一句“稍等”就下了车。
难得出去玩,沈辞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放了两天假,也不想回消息,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看风景。这会儿才六点四十分,城市醒来不久,街边有人晨练,有人遛狗,晨练的小姑娘停下来,惊喜地和陌生人攀谈几句,又俯身摸了摸大金毛的脑袋。
五分钟后尹归和一股香味儿一齐上了车,他顺着沈辞的目光看过去,笑道:“还喜欢金毛啊?”
沈辞点头:“挺喜欢的,没空养——生煎包?”
尹归递给沈辞一个纸袋子,袋口被油浸的透亮,生煎金灿灿的,洒了芝麻更增食欲。
“这家我来过,小店,但味道不错,”尹归说着又递过来一杯热豆浆,“就是简陋了点儿,豆浆杯看着就不结实,别烫着。”
突然被投喂的沈辞握着豆浆杯,觉得这种温暖甚至有点不真实。从前买早餐的人都是沈辞自己,是他看着喜欢的人一口口吃完,得一句“挺好吃”,心就被填满了。
尹归吃的正开心,对上沈辞的目光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沈辞回过神,随口编了个理由:“在这车里吃生煎包喝豆浆,嗯,挺反差萌的。”
这是实话,豆浆洒了或是油蹭到哪儿,清洗的开销都不会是小数目。但沈辞一句“反差萌”把尹归逗乐了,他上回就怕沈辞误会,得了机会便顺势澄清一下:“沈老师不会觉得我每天纸醉金迷,吃饭只去米其林吧?”
沈辞笑道:“没有。”
尹归一边喝豆浆一边说:“我从小就爱吃生煎包,但学校门口卖得贵,我跟俞城——我一朋友,经常走过那家早餐店就放慢脚步,闻够了再走。我爸妈离婚那会儿家里生意不好,房产证都要赔进去了,我妈买了一箱方便面,她没跟我说,但估计我在学校的时候她就吃那些。”
沈辞真没料到这些,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尹归讲的很自然,豆浆喝光了,他捏扁了杯子扔进塑料袋,又笑道:“后来我妈生意又起来,但那会儿我高中都快毕业了。所以沈老师,要论接地气,你这神仙还不如我吧?”
做生意难,不是每个人都有东山再起的强大心脏。沈辞对素未谋面的韩女士多了几分敬意,他看着尹归,觉得这人的潇洒真的装不出来,好的坏的都经历过,很多东西便不会看得那么重。
在沈辞的观念里家事都是私事,讲家事意味着信任。他一时间无法回应这种沉甸甸的信任,想了一会儿,选了个幼稚而对等的方式:“我爸妈都是老师,日子一直挺平淡的。嗯,乏善可陈吧。”
尹归确实是第一次知道沈辞父母的职业,他可以问陈元青,但一直没有。既然决定走心那就要水到渠成,沈辞愿意讲才是他最开心的事。
“没有乏善可陈,”尹归说,“对我来说你的过去很重要。”
两人已经吃完早餐再次上路了,尹归目视前方,面色不变,但说这话的语气明显认真很多。沈辞心里感叹这人真的句句往他心上戳,戳的时候还自带加热功能,能悄无声息地融化一层冰,然后直中红心。
起了个头就能往下聊,沈辞和尹归一人一句讲着自己的家庭,还有小时候的一些事儿。他们都幸运而普通,享受过柴米油盐里的爱。尹归对父母离婚看得很开,虽然跟了韩女士,但偶尔也会联系父亲,过年的时候还去看了他剧团的节目。
孙琳和唐若秋约了尹归在世纪广场碰头,本来就没几公里路,聊着天很快便开到了。两个小姑娘坐到车里打了招呼,孙琳才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尹归递过来两个袋子:“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