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合上的一瞬,从游腿一曲,猛地朝最近的一堆棺材后跳去!
什么脾气?悄无声息的落地后,他瞪大了双眼,大兄弟你以为你是鬼吗?
这夜半阴风吹门的剧本是隔壁片场的!你一有形的尸体凑什么热闹!
心里这么吐槽,从游却没敢出声。
不像那些天生阴阳眼的天师道士,在黑暗中他的视物能力和普通人一个样——俗称两眼一抓瞎。此刻,尽管他把眼睛快瞪出眼眶,也没能在高高低低的阴影里看出什么不对劲。
周常的年纪虽然和他差不多,个子却足足比他高出半个头,一人一尸正面杠,他可没把握自己不会是被打得满地找牙的那一个。
再说......从游心虚地扶了扶棺材,这些东西要是磕着碰着,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像是捉弄他一般,自门合上后,大堂里就没有再发出什么奇怪的响动,连风声都消弭无踪。
但黑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回打量着这边,和他一起警惕地相互掂量彼此的斤两。
“咳......那个......”对峙片刻,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自己的财产,从游决定先礼后兵,“周常啊,你要面对现实,你已经死了。今天全程都是我送的你,进炉点火捡骨全套齐活,四舍五入一下,咱俩也算是生死之交!”
这种套话说过无数遍,他张口就来熟悉得很:“看在这份上,你别搁那黑漆漆的地方吓唬我成不?你把我吓死了,谁给你在上面烧纸钱打点?听哥哥一句劝,你乖乖地自己出来,过两天我找人把你送走。赶得巧了,二十年后你还能把你仇人送我这烧!我保准把他骨灰送你和泥巴!”
不知道这堆瞎扯淡里哪句戳中了对方的心思,白幡的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看你和我有缘!我也不舍得让你受罪!”耳朵老早就竖得高高的,从游自然听到了那边的动静,接着谈条件,“我那屋里还剩一个高级冷冻柜,比普通货色强多了!你听我的话,这几天就让你住那儿好不好?”
“好啊——”一个声音瓮声瓮气地响起,“——那晚饭能吃贵一点的纸钱吗?”
???
从游嘴角的笑意僵住了:“芦苇杆你个瓜娃子!”
“高级冷冻柜!”实在听不下去自家馆长的忽悠,芦苇杆撇撇嘴,把手电筒打开,“合着馆长你有好东西都不给我们用,专门便宜生尸!”
“别他妈瞎照!”被骤然亮起的光束刺激得直流泪,从游暴躁地从棺材后面跳出来,“你要喜欢那个开最冷都十几度的破冰箱!我今儿晚上就把你塞进去!”
“......成天就知道欺负尸体。”喝了药睡上一觉,肚子不疼的芦苇杆胆子比先前肥了许多,“满嘴没一句实话......”
还烧纸钱打点?它本该一天三顿的纸钱都有上顿没下顿!
“不是我说,你闲的没事跑这儿干嘛?!”被自家尸体目睹事故现场,从游面子上十分挂不住,“冷冻柜又坏了?”
“你不是让我晚上过来看看焚化炉嘛......”芦苇杆小声嘟囔,“我刚走过来,就听见大门这边有动静。”
接着就是馆长声情并茂的坑尸演说,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要是它是周常,估计得被哄得一愣一愣,然后转头就被吊进后院的井里。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从游不好继续教育芦苇杆,只能勉强地哼了一声。
一人一尸就这么相互看不顺眼地朝焚化室的方向并肩而行。
“没动静。”到了门口,芦苇杆把手电递给从游,自己趴在门板上听了听,“我说馆长,你这次是不是多心了?”
并不是每一具送进天渡的尸体都会在被焚烧殆尽后莫名其妙地重新出现在焚化炉里,十具尸体中,七八具都是安分守己的好尸体。
或者换句话说,他们生前的生活质量不错,在家人的陪伴下走完最后一程,热热闹闹地离去,对于阳世已经没有什么留恋。
“那大兄弟你是没见。”从游在口袋里摸钥匙,“脸上好好的,身上都给打成啥样了?胸前划得一道一道全都是!膝盖那块被砸得凹下去!还高坠呢!谁家掉下来是膝盖先着地的!”
“......那你咋不报警。”芦苇杆毕竟只是小孩,听不得这么血腥的场面,不由哆嗦了两下。
从游把钥匙伸进锁孔,咔咔地扭动:”你不看看死亡证明是谁开的?报警......”
他不想跟小尸体说这些,哼了一声,后半句就不声不响地吞回了肚子里。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顺手摁下开关,焚化室内瞬间一片明亮。
国产的垃圾恐怖片总爱把殡仪馆里的焚化炉拍得鬼气森森,不是从炉膛里伸出半支胳膊就是挤出半拉头,血乎乎的,怎么恶心怎么来。从游爱惜地拍了拍锃亮的金属焚化炉,心想,有空应该让那群完犊子导演们过来参观参观才对,顺便一人收上他百八十的参观费。二十一世纪,怎么可能还有那么低端的技术!
一边这么想,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拉开炉门。
“啥都没有。”做好了突然伸出一只惨白手臂的准备,从游先是下意识一缩头,没听见动静才敢伸头看。
炉膛里只有经年累月焚烧尸体留下的顽固积垢,没有血肉模糊的断臂,也没有到处乱溜的眼球。
“走吧,回去吃饭。”他弯下腰,重新关上炉门,“上次送来的纸钱还有一点,你要是想......”
他本来想贿赂一下芦苇杆,叫对方别把之前他坑蒙拐骗的事说出去。谁知一抬眼,就看见小尸体惨白着小脸,哆哆嗦嗦地朝他背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