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芦苇杆,锁好殡仪馆的门,从游揣着刚拿到手的钱踏上征程。
瞅了瞅今天的天气,又盘算了一下这个月的开支。在走路与乘地铁两个选择间踌躇一会儿,最后,他翻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垃圾场捡回来的女式自行车。
饱受风霜折磨,自行车上的漆面有一块没一块,光秃秃的黑铁难看地露在外面。车铃也早就不顶用,连按都按不动。
不过他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因为一骑上去,这辆怕是和他同岁的自行车便开始号丧似的吱哇乱叫,生怕路人不知道它快报废了。
吱儿呀吱儿呀的噪音里,从游挺起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路边对他指指点点的小孩:咋的啦!你大爷我就是穷!没见过穷鬼嘛!
尽管这么说有些丢人,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殡葬行业蒸蒸日上的暴利时期,作为一馆之长,他大概凭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行业的平均收入。
“这又不能怪我......”揣在胸口的钱沉甸甸的,从游喃喃自语,“谁跟我似的做生意还要往外赔钱......”
身下那辆自行车凄凄惨惨地嚎了两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无论是市区还是郊区,有人的地方,地皮总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天渡殡仪馆连带着周围挨挨挤挤的自建房,显然是“三六九”里那个“九”。
而眼前直入云霄,离S城地标建筑仅仅一江之隔的摩天大楼,则以从游不敢肖想的价格,得意洋洋地与江对面寸土寸金的商圈打了个平手。
站在楼下四处观察了一番,从游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角落,把随时可能散架的古董自行车塞进去。
没走几步,他又倒回来,掏出纸笔,龙飞凤舞地留下一张纸条:有事离开,马上回来!
正赶上下班的时候,穿着高级定制西服的男女自旋转门内步调一致地鱼贯而出,各式香氛的味道充盈在鼻尖,轻柔地撩拨着人的感官。
低头看看自己三十块钱一条的牛仔裤,再瞅瞅大厅里其他人的打扮,从游果断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快步走进电梯,他按下六十二层的按钮。
一阵微弱的眩晕过后,随着叮咚的声响,金属门缓缓弹开。
从游一愣。
在市中心这种房价比金价还贵的地段,能在高级商务楼里占有一席之地的大都是什么缀着“国际”“全球”名头的公司。越是金贵,装修风格就越往简洁上靠。恨不得连员工的脸都抹成黑白两色,以此彰显自己的精英气质。
然而,电梯门一打开,蹿到他眼前的,就是毫不讲究的一幅画。
宗/教人士看了这幅画恐怕得活活气死:不知道洒了多少金粉,俗气到闪闪发光的画框里,两个老男人皮笑肉不笑的握着手。左边穿着达拉里斯的金发男子脖子上不伦不类地勒了串佛珠,一边假笑,一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向右边的黑发男人递圣水。而黑发男人的打扮也好不到哪儿去,青色的道服上绣着佛家的“卍”,顶着莲花冠的头不情愿地偏着,仿佛并不愿意搭理身侧献殷勤的神经病。
和这种一锅端的大杂烩风格相符,本该是整洁办公区域的地方,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种物品。幢幡上压着金刚结,装圣水的柜子被法绳捆得结结实实。从游脚边,明黄的符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Excellent!”的字样,然后落了个被扔进垃圾桶的下场。
不过这些,都不是从游在意的。
在这个宛如三流电影剧组的道具仓库中,看了半天,他也没见着一个人影。
整个六十二层静悄悄的,一点人声也无。配上一看就是坑蒙拐骗的江湖装修风格,活像无良老板卷了钱直接跑路。
盯着空无一人的楼层,从游喜形于色:“我就知道这个完犊子空壳公司迟早得被查封!”
“呸!从游你骂谁呢!”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炸起一声惊雷,“给我滚过来交钱!”
“......”美好的愿望瞬间落空,他只能耷拉着脑袋,拖着腿不情不愿地走向标着“财务处”的单间。
一推门,迎面而来的,俨然是被洗劫过后的犯罪现场。
不大的单间里看不见桌子的踪影,也没有人。只有各式各样的货币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门一开,风灌进去,花花绿绿的纸币就直往上飘。
“姐?”从游盯着飞起的钞票,视线来回逡巡,“你在哪儿?”
“不知道生物隔离吗?”闻声,躺在一张百元大钞下的黑色纸钱立起来,“你是人,我是瘗钱!少乱攀关系!”
“行行行!”从游连忙改口,“我的好处长,我把钱带来了,你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