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从胸口摸出厚厚的一叠钞票,留恋地看了一眼,然后依依不舍地放在地板上。
黑色纸钱跳了跳,蹦上那叠钞票,滴溜溜转了一圈后才停住:“你欠几具的罚款来着?”
“两具。”一人一钱身高差距太大,从游只能跪在地板上,俯下身去,“一个大半夜从仓库里钻出来我没看到,另一个趁我去抓这个的时候溜了。”
“......”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无语,黑色纸钱前后翻折了两下,“不是我说你,从馆长,你能不能争点气?每次年终写总结,整个江北就你们家跑的最多!”
“姐,这不能怪我啊!”没说两句,从游便把对方的话抛之脑后,“您看看我的工作环境,再看看别人,那是一个档次的吗?”
“远的不说!就那隔壁市的老郑!”他沉痛到,“全馆都装摄像头!退役武警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白天夜里都有天师道士和尚守着!尸体能逃出去才有鬼!”
大概被那句“姐”刺激得不轻,黑色纸钱狠狠地对折,愣是在正中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那你就不能学学人家,也请个保安雇个天师?”
“您可拉倒吧!”无债一身轻,从游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有钱,还不先把那祖传的冷冻柜换个新的?一个月里坏四五次,每次我都得把他们哥仨搁井里泡着。芦苇杆都快泡成电线杆了!”
“......”难以想象在眼皮下还有穷成这样的人,黑色纸钱惊恐地又折了折自己。
“行了,我得赶快回去,今天又烧了一个,瞅那样子不太/安分。”天色渐黑,惦记着馆里还有个潜藏的危险分子,从游冲它打招呼,“争取今年结束前都不再来!”
“你自己注意点儿!”对这个穷得叮当响的从馆长,黑色纸钱恨铁不成钢,“我可告诉你,这届部长换了啊!新来的规矩严,小心你被罚得裤子都不剩!”
“新部长?”从游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室内。
感情平时那群精英今天这是全去参加欢迎会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种事,跟执行部打交道这么多年,他认识的也只有黑色纸钱一个:“人家一个大部长吃饱了撑着来管我一个小馆长,别说新部长,你们这刚走的旧部长我都不知道长啥样!”
江北地区这么大,S城又是经济命脉,涉及的事务林林总总。就算对方规矩严,也管不到他头上。
从摩天大楼里出来,从游奔向他的自行车,吭哧吭哧地朝郊区的方向骑去。
滚动着巨幅广告的玻璃幕墙渐渐地远去,连带着人群的喧闹,一点点被夜色吞噬。
等回到殡仪馆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几个月前,贯彻着能省就省的原则,在跟芦苇杆哥仨你来我往好几回后,从游以绝对的优势镇压了这几具脑子不太够用的尸体:既然你们不会被吓死,为什么还要在门口安照明灯?
趁着对方还没回味过来他的歪理,他大手一挥拍板了决定。从此,为了省下每个月大几十的电费,殡仪馆门前的灯就没亮过。
因此,在幽幽月光下等待从游的,就是乌漆墨黑一点不透光的天渡。
都市怪谈里,殡仪馆总是恶鬼凶尸出没的地点。阴风一吹,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家伙就在讲故事之人的口中血淋淋地爬出来,翻着快掉出眼眶的眼睛逮谁吓谁。
盯着黑漆漆的殡仪馆,从游皱眉。
“你最好别到处乱跑......”把车撂在门口,围着殡仪馆绕场一周,确定没有什么可疑迹象后,他才掏出钥匙,“不然我把你拖回来腿打断!”
大堂还是大眼僵尸来时的那副样子,棺材和花圈挨挨挤挤地放在一起。光线有限,从游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只能隐约辨出模模糊糊的轮廓。
难道今天看走眼了?从游感叹,看来以貌取尸是不对的。
还没等他想完,不知道从哪个缝隙挤进来了一阵风,呜呜咽咽的,轻轻贴上他的后背,瞬间撩的他汗毛直竖。
“周先生?”从游被这阵阴风激得一哆嗦,“是你吗?”
回应他的只有呜呜咽咽的风声。
一边回忆着死亡证明上的名字,他一边提高了声音:“周常?”
刚叫出这个名字,背后,虚掩着的门“啪嗒”一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