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路评章把电话给小常打过去。
嘟声没响完第一下就被接起来:“路总。”
路评章的声音一如既往不带什么感情:“乔谨联系你了吗?”
“联系了。”小常说,“说让我下午去医院接他一下。”
小常作为路评章的专属司机,接送乔谨的时候其实更多一些。
但这仅限于路评章在本地的时候,路总本人不喜欢乔谨开着车到处转。
而路评章出差的时候,乔谨一般不会找小常接送,他似乎有点晕车,还更喜欢独处。
路评章默不作声几秒:“去吧。如果下午他有事跟你打听,你看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知道的,事后帮他查清楚。”
“好的,我记下了路总。”小常说。
“嚓”一声,路评章似乎是点了根烟,声音有些郁沉:“如果他给你送东西,你看着收。”
小常有些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应了:“好的,路总。”
乔谨没等路评章明天回来,当天下午就去了医院。
一直负责他眼睛的医院主任调出他的档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乔谨坐在对面等着他开口。
医生先是沉吟片刻,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他接通后严肃板正的脸色才所有缓和。
手机被打开免提放在桌上,医生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做过眼角膜移植手术的眼睛很脆弱,极容易感染,还是要多注意防护。”
乔谨看着他手里屏幕上的“路总”二字,没有吭声。
医生全然不介意他的冷淡,柔和道:“不能再长时间看电子产品,尽量不要抽烟喝酒,剧烈运动,不要熬夜。按时按量点液。”
“一旦有不舒服,立刻来检查。”医生继续说,“定点复检还是老时间,每年十一月二十二号左右。如果状态不好,就由一年改为半年。”
乔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
路评章是看不见他点头的,代替医生问:“病人听见了吗?”
‘病人’盯着手机,这才开口道:“知道了,谢谢主任。”
王主任拿起手机来,热络道:“路总,那我先带小乔去拿药。”
路评章道:“好,他不省心,麻烦你多叮嘱。”
“不麻烦,”王主任立刻笑着说,“都是自己人。”
乔谨跟在他后面去拿药,到了没人的地方,叫了一声:“主任。”
“怎么啦?”王主任轻柔的问。他把药装在一起,把使用方法写在纸上。
乔谨:“当年给我捐赠眼角膜的志愿者,他家还有其他人在吗?”
王主任笔尖停住,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想感谢一下他。”乔谨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解释道,“如果他有家人在,有什么困难的话,我看能不能帮帮忙。也或许他们想看看我……的眼睛,也说不准。”
王主任低头继续写注意事项,许久才说:“医院规定不能透露双方信息。”
乔谨沉默不语,王主任没抬头:“但眼角膜并不是他唯一捐赠的器官,志愿者是全身遗体捐赠者,其他健康部位给很多患者都带来了希望。”
乔谨并没有想这件事的唯一性,他只是心怀感激,如果机会恰当的话,可以尽所能的付出一些东西,表达感谢。
王主任沉吟了一声:“你想谢谢他,不如好好保护眼睛,不要浪费难能可贵的志愿者资源。”
乔谨点点头,没继续追问,拿着药上医院的顶层。
他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站着发了会呆。护士已经跟他熟了,朝他友善地打招呼:“来看妈妈啦。”
乔谨点点头,也轻松回:“嗯,你们辛苦了。”
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过了,但如果他想进去还是可以进。
只需要给路评章打个电话。
但是他没有打。
他不愿再惊动路评章。即便他能毫不费力的掌握到他的每一处行踪。
他在门外站了片刻,叫路评章的司机准备接自己回家。
小常就等在楼下,给他拉开后座的车门,看着他坐好。
“谢谢。”乔谨说。
小常竭力展现自己的体贴,甚至绕过了容易堵车的中心街,走车少无人的小公路。
他给路评章开车,要求很多还要有眼力劲,而给乔谨开车,只需要稳。
“需要开窗吗?”小常问。
后视镜里的乔谨微微抿着唇,眉梢习惯性地舒展着,垂着眼望车外的风景。
小常打开了一条窗缝。乔谨吹着风,他总算有了些鲜活气:“又快一年了,小常,谢谢你今年对我的照顾。”
他从手提袋里取出两条烟来,中间夹着厚厚的信封,一起放到了副驾驶上。
小常看了一眼,立刻惊到了:“乔哥,这不合适,我……”
“不要怕路总,他不会知道。”乔谨说,温和地安抚他,“我想问你件事。”
小常一瞬间表情震惊且钦佩,但是乔谨没看到。
小常有些紧张:“您问。”
“评章的弟弟,是政法大学毕业的吗?”乔谨问。
路评章才给他了建议,他果然立刻去实行了。
小常执行着路评章交代的任务,点点头。
乔谨沉吟道:“是因为车祸去世的吗,什么时间?”
大概‘评章’二字太过亲昵,小常从后视镜偷偷看他,勉强道:“对。内脏破裂,抢救了很久,受了很大罪,最后也……没活成。”
“还有路总的父母,也在那场车祸中去世了,当场死亡。”
他等过了一个红灯,才想起来:“大概是十一月份,那天节气是小雪。”
乔谨沉默不语,脸色有些发白。
他如梦初醒般拿出手机翻日历,翻到三年前的小雪那天,手机上显示是十一月二十二日。
他做手术移植眼角膜的那天。
小常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车在路家门前停下,乔谨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向。
小常把信封取出来,交给后座的乔谨:“乔哥,烟我收下了,这个你拿走吧。”
乔谨摆摆手,脸色更加沉默:“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