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回来,恐怕你就要反天了。”路评章离开门边,边走边把手表摘下来,站在床边俯视乔谨,“遵医嘱,不熬夜,嗯?”
他把手表放在柜面,伸手把乔谨手里看了几页的书拽出来扣在它旁边。
“不按时回家,还想去‘放松’?”他又“嗯?”了一下,鼻音厚重。
乔谨望着他。
他这副皮囊太适合骗人了,但是路评章不为所动。
“你不敢,你怎么不敢?乔谨,”路评章弯腰盯着床上的人,手将柔软的床垫撑下去一个凹陷的低地,气势逼人,“现在说说,我不在,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
长久的对峙无声无息,小台灯检测不到声音,继续坚持了片刻,主动将光调暗一个度,然后缓缓熄灭了。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连窗帘都暗沉沉的,仿佛巨兽的眼睛虎视眈眈注视着他们。
乔谨喉咙轻轻滚动,咽下唾液湿润干涸的嗓子。
“……你回来了也好,我有一些事,”乔谨开口,灯光检测到人声,重新亮起来。
乔谨轻垂着的眼睫微微撩动,被灯光映出来一些似是而非的孱弱:“想问问你。”
“关于什么的。”路评章说。
“关于……”乔谨罕见地迟疑起来,长达半分钟的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乔谨最后说,“你的家人。”
路评章看着他,那距离近得令人发慌,每一下呼出的气扫在面上都感觉正在被危险的舔舐。
乔谨在弱光中同他对视,深埋于眼睫之下的眼神带着隐约探究而冷峻的光:“我不要猜,也不想再查。路评章,你直接告诉我,三年前的十一月二十二号,发生了什么事。”
路评章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月光侵袭落地窗,把窗帘染上一场模糊朦胧的皮影戏。
他身上木质的香水味已经消散干净,一夜过后,他将沾染上乔谨身上的味道。
良久的对视之后,路评章说:“那天我第一次见你。还有,路柏杨去世了。在我父母意外去世两个月后,那天,我弟弟也离开了。”
听别人说跟听他亲口说出来感觉截然不同。
乔谨眼睛酸涩地睁不开,他想伸手抱他,但是狭窄的空间内没有动作的余地。
路评章侧脸绷得僵硬:“我很怕你也出意外,所以一直不想让你开车。你想问什么?”
这其中发生的事情只要略一想象就能体会到当事人当时面临着怎样的境地。但是乔谨仍旧听出了他在转移重点。
他没有退缩,低垂的眼睫挡住一半视线,他仿佛正在圈画出来的领地上审视着主人:“你当时为什么突然决定要见我?”
路评章:“我供你念了四年书,还不能见你一面吗?”
“当然能,”乔谨说,“说实话。”
“……”路评章看着他。
乔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但是他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他凑过去亲他,快要触碰到时,乔谨偏开了头。
路评章豁然抓住他的后脑,强迫他的视线看过来,命令道:“亲我。”
乔谨受制于人,但此刻更像一个掌控者。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不说,我就自己查。”他冷静地看着他,“最好你没事瞒我。”
路评章肯定,他什么也查不到。
但他还是提心吊胆起来,怕他真的查到什么。
他们再一次僵持住了。
直到路评章开口:“那段时间我也病了,集团股票不停跌,公司策划开了一个公益专题,准备力挽狂澜。”
乔谨隐约能回想起来那段时间路评章的身体和精神状况确实都不好,因为他总能在他身上闻到消毒水味、听见嘶哑的声音。
但他前一刻无论跟电话里的人怎样咆哮,面对乔谨的时候总是大度而包容的。
“我去见你那天,拍了很多照片。”路评章说,“只是当时你眼睛刚做完手术,看不到有人正在拍我们。”
他自嘲般笑了一下,说自己:“万恶的资本家。”
乔谨表情松动了些,但是仍旧绷着眼梢:“当时的报纸或者报道网址还有吗?”
路评章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让他们发。”
乔谨看着他。
路评章如愿亲了他一口:“仅剩不多的良心作祟,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不应该把你曝光出去。”
他松开支撑身体的手,整个人扑在乔谨身上,闻着他肩窝里干燥温暖的气息:“还好没有。”
乔谨伸出手来抱住他,轻轻拍他的后背。
路评章这时才说:“我家人离开以后,我用了一段才能接受现实。还好你当时陪着我,不然我恐怕过不去那个坎。”
乔谨有些后悔了。
他既想要彼此开诚布公,又很怕伤害到路评章。
但他可能已经伤害到他了。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乔谨低声说,面对路评章的时候,他很容易心软,也极其能共情,“我如果早点知道,就可以抱一抱你。”
“像现在这样?”路评章松了口气,心仍旧提着,“……当初我资助你,确实是为了博名声,你别生气。”
乔谨不在审视他,半晌说:“不会。我要谢你,你资助我,又给我妈付医疗费。”
路评章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但是照旧坐起身,用难以承受的眼神望着他:“你是为了谢我,才待在我身边吗?”
乔谨伸手摸他的侧脸和后颈,用很小的力气就把他拉到面前。
他没有回答他,主动吻他微凉的唇,然后鼻尖相抵:“对不起,我不该揭你伤疤,我不是有意的,我想了两天,觉得蹊跷,睡不着……”
路评章有些不忍:“你不用道歉。”
“用的,”乔谨万分后悔,吻他眼角之下,似乎要吻去他当初孤身一人时流下的泪水,“我以后都不再问了,你别伤心,我会一直陪着你,我来当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