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沛这一觉睡得很沉,他的作息紊乱,睡眠一向不好,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酸痛,房间里一片漆黑,时沛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在床上滚了两圈,靠近床头柜摸到自己的手机开始查看消息,编辑回复了他昨天刚发过去的大纲。
时沛目前是个全职作家,大学时期就和网站签约,写了几年,现在人气属于中不溜的那一层,有固定读者,但没有真正大火的作品,几年下来也没什么新的突破,正处于瓶颈期。
一个月前,他完结写了一年半的连载,一直在构思新的大纲,是和前作有些关联的克苏鲁题材。结果却被编辑打了回来,回复大意是创意不错,但情节太“飘”,不接地气。
时沛感觉有些头疼,他躺在床上思索了一会儿,也想不出“接地气”是什么东西,克苏鲁还怎么接地气?要不要他们下凡来围上围裙给大家做个饭?
躺着干想也不是个事,时沛坐起来下了床去开灯,房间里黑得有些不同寻常,窗帘紧闭,严丝合缝得一点光都没透进来。
时沛心里有些诧异,这一觉睡了这么久?天都黑了,他一边想一边毫无防备地去摸开关,结果摸了一手冰凉滑腻。
他浑身寒毛竖立,本能地缩回手,刚才那触感陌生又熟悉,让他大脑立刻宕机,不愿想起那是什么。
时沛呆立了好一会儿,在黑暗中又心存侥幸地去摸开关,这下没有问题,时沛的心落了下来,啪地开了灯,眼前的景象差点没让他当场厥过去——
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怪物,非常平整且均匀地铺满了他的整个房间,盖住了所有的墙面和家具以及地板,还非常贴心地给时沛走动的地方让了块地,开关处已经方方正正地切割出来,方便时沛开灯。因为上方的灯管也被这不明物质罩得严严实实,所以开了灯也是灰蒙蒙的一片,极具艺术气息。
时沛现在就像站在一个柔软且温馨的怪物洞穴里,或者什么巨型生物的腹内,他表情呆滞,大脑停摆,思绪纷乱了片刻,竟然只捋出了一个想法——
这,就是接地气吗?
那个占据了他整个房间的怪物颇有些节奏感地蠕动了一会儿,这给时沛造成了空间扭曲的视觉冲击,过了十几秒,终于把自己的一对眼睛翻出来,眨巴眨巴地看着时沛,用一种非常、非常恳切的语气道:
“这、这位先生,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我希望能跟你讲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教主,克苏鲁。”
时沛在浮潜遇袭后,在船上和陈骆打电话,陈骆一开始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贱贱地在电话那头学了这句台词。他本来笑点就低,说完还补了一句“时沛,这可是你的福气啊!真遇上了赶紧圈回家养着!”。
真的欠打。
现在,时沛心想,这东西听力真好,理解能力也是,真好。
异形这边还在紧张害羞地等他的回复,时沛那边已经双腿一软,半点没客气地晕过去了。
时沛又做了挺长的一个梦,梦见自己很小的时候在海里游泳,这就显得非常不合常理,第一没人会放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下海游泳,第二就算他游泳游得再厉害,这么小的个头让大浪一卷也淹死了。
但是他的梦总是带着点奇幻色彩,他不仅在海底游了个来回,上来回家还开始写日记,什么红红的珊瑚蓝蓝的海水,时沛的写作生涯就此开启,他性情古怪,天马行空,不接地气,被编辑打回来的大纲堆成小山。
时沛在梦里也感觉挺累的,其实长大之后他要隔上好久才有空玩水,连载期间日夜颠倒,好不容易完结了跑出去浮潜喘口气,结果就——
就什么?时沛在睡梦中皱起眉头,使劲想也没想到就什么。
如果没有今天,他人生最大的烦恼应该就是写作陷入瓶颈,又在最初和家里的老头子信誓旦旦自己就要干这一行,其实他挺乐意回家啃老的。
迷迷瞪瞪地坐起来,摸了摸酸痛的后颈,与此同时,床前缓缓地升起来一个黑色的东西。
它再次小心翼翼,轻声细语地开口:“先生……”
时沛困倦的表情凝滞了,异形连忙道:
“请冷静……”
要让时沛形容眼前这个东西——它已经把自己修剪得十分规整,并且看上去很瓷实,它的眼睛圆溜溜的,非常像电影《千与千寻》里面烧锅炉的那堆煤球,但是从体型上看,它更应该像摘了面具的无脸男。
就这么一个东西,现在就在时沛面前探头探脑,时沛确实费了很大劲才冷静下来,否则他见一回晕一回,很容易陷入“不停地按下失忆按钮”这个僵局。
“你……你的目的是什么?”时沛嗓子干涩地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任何问题在这个东西面前都显得不足为奇。
“嗯……我叫阿诺德。”它从圆润又黑乎乎的一团里分出两只小手,不停地拨弄自己滚动的下摆,那就像公主在整理自己的裙摆一样,这看上去非常惊悚。
时沛语气呆板地说道:“抱歉,我没问你叫什么。”
阿诺德有些为难,不是说了那句话他就肯留下他吗?他只好道:“我、我受伤了,所以搭上了你的船,很、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