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在芫荽里充当苦力,不能再运动了,”裴易清推着车,“你是不知道昨天我搬了多少朵菊花。”
“清明节嘛——”周游说到这里语气变了变,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对了,我昨天接到阿姨电话了。”
裴易清脚步一顿,眉头皱起,“什么?我妈?她找你干什么?”
“她问我你最近忙不忙什么的,我说我没怎么和你联系过,不清楚,”周游的声音放轻了一点,“怎么了吗?”
“我......”
话还没说完,裴易清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后背,他拿着手机回过头,就看见好几个橙子砸落在他的周围,对面站着的是熟悉的身影。
“喂?”电话那头的周游听没了声音有点着急,“怎么了??”
这动静不小,超市里的顾客都好奇地停住脚步,裴易清深吸一口气,对周游说:“我等会儿再给你回电话。”
还没等对方说话,他就把电话挂断放进了兜里。他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在所难免,所以语气十分平静:
“妈。”
老妈这个表情他十年前见过,愤怒、悲伤、憎恨......几乎什么表情都有,用小薇喜欢看的小说举例,老妈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一个调色盘。
十年前裴旸死的那一天,他被老妈赶出了家,左邻右舍都凑热闹地看过来。老妈一边哭一边打他一边把他往外推,扯着嗓子说:“我不要你这个儿子!”
“你给我滚!给我滚!”
诸如此类的话他听了一个晚上,到最后警察过来才得以调停。
而那个场景仿佛和此刻重叠,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愤怒占主要情绪,具体体现在刚刚往裴易清身上砸的橙子上。
裴易清想不到现在他都能进行一套基础的逻辑推断。
“昨天为什么不回家?”老妈上来就是开门见山,“你知不知道我们等了你多久?”
“我说了我工作很忙,”裴易清皱了皱眉,“我也没有让你们等我。”
“裴易清,你现在说话好硬气啊。”老妈近乎咬牙切齿的说。
周围旁观的人越来越多,裴易清不怕和老妈吵,但现在绝对不是好时候,于是他走到老妈身前,“换个地方,别在这里丢人。”
“丢人?你说什么丢人!”老妈似乎被他这个词戳中了肺管子,大力推着他的肩膀,“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这都是因为你!”
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转变,这也是裴易清不想和老妈吵架的原因,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平面上。
他抓住老妈在他面前到处挥舞的手,“你冷静一点。”
“我没办法冷静,我从裴旸死之后就再也没有冷静过!”老妈吼着说。
这倒是真话。
裴易清在心里默念。
裴旸的死抽走了老妈太多太多,裴易清有时候都会恍惚,他甚至有些不认识老妈了。
就比如现在,她因为激动导致表情越来越扭曲:“裴易清,你多冷静啊。你弟弟死的时候你冷静,下葬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掉,大学之后一个电话也没往家里打,现在工作了赚钱了,他的忌日你也不回来。你还记得有这个弟弟吗?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怎么死的吗?!”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让不明真相的群众都倒吸一口气,用略带深意的目光看着裴易清。
而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要张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梦,被风吹得像幽灵的裴旸离他越来越远。
他短暂的沉默,让周围的顾客开始窃窃私语:
“哎哟,这家子怎么回事哦?”
“听这话说得好像哥哥杀了弟弟一样。”
“什么仇什么怨在这儿吵架哦?”
“拍下来拍下来,我要发抖音。”
“诶,前面好像在吵架。”大牛指了指前面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用另一只胳膊拱了拱旁边在买水的路皆。
路皆随便看了一眼,他在架子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少看,要下去彩排了。”
“不是,”大牛又看了几眼,“感觉有点眼熟。”
“我不会帮你吵的,”路皆头也不回地朝付款台走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见他就要走,大牛连忙拉住他的胳膊。
“干嘛?”路皆不耐烦地回过头。
“你看那个,”大牛指着人群中最高的那抹身影,“是不是那天我揍了一拳的那个?”
他这么一说,路皆就下意识看了过去。
只见裴易清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对面的女人直接在他脸上扇了一耳光。